“小全,快去请卢太医过来。”
这时候碧月还算冷静,这偕芳殿里的谁也没有想到,丽妃会这时候过来。甚至碧月还以为这天丽妃会出宫回娘家夏府为父亲治丧。
丽妃父亲苏清早就年事已高,老来才得了这一女一子,好满了人生。苏清走的匆忙,从有些不适到撒手人寰不过三四天。苏清是礼部尚书,朝中的一品大员,苏夫人身为诰命夫人,几次派人让丽妃出宫,来父亲灵堂祭拜。只可惜皇上远行不在宫内,那前去报信的宫人也久久未归,丽妃怕擅自出宫会有什么不妥,想着自己又一直不太受太后喜爱,小心翼翼的生恐被人说是藐视皇规。
正是在宫里惴惴不安时候,那红玉却是裹着一身的伤回来了。
“不是让你去偕芳殿打探消息的吗?怎么弄成了这样?”
“回禀丽妃娘娘,奴婢在偕芳殿碰上了萧卫,与他纠缠了一番,胳膊被他手中短剑所伤。”红玉知道丽妃正在焦急的气头上,自己的不算轻的伤势,便也是被自己一笔带过。
“之前你次次去不都一直无事吗?怎么就今个儿被人发现了,本宫不管,她那边你还是找人给我盯着,要是有什么消息没有及时的报过来,本宫决不轻饶了你。”
红玉姑姑没有敢怠慢,立马派了其他手下,又再三叮嘱要万分小心。不出一会儿那手下便来报,说是那方才人已经出宫了。
“出宫?”丽妃哪里还坐得住,“她是疯了吗?出宫干什么?”
“听她宫里人所说,应该是出宫去看灯会了。”
“什么!”丽妃这气的更加厉害了,心想,——“我自己父亲去世,怕流言蜚语,都没有擅自出宫,而她为了这十五民间的灯会竟然这么大胆。”
“葭佩,”丽妃想起自己前几日刚刚从教习司请来的葭佩姑姑,“带你去见一个旧人。”
这舒儿走了快多久,这丽妃就在这偕芳殿堂里坐了多久。这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怕她,碧月知道小全原来被丽妃要挟过,更是怕丽妃会为难他,把人藏在舒儿的睡房里面,却还是被丽妃给揪出来了。
“干嘛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本宫也不会把你们给吃了,本宫只是在等你们的主子,不找你们的麻烦。”
小全跑的着急,冷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小全虽然觉得眼下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但是也不愿意见舒儿因为破了相而被困在那偕芳殿里。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却被告知卢太医并不在宫中。
虽是正月十五,可是卢润溪今日出宫倒并不是为了回家探望父亲。想着父亲才纳了一房妾侍,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己又何必非得这时去父亲跟前,给两人都找不痛快。
卢润溪离开家乡多年,依稀记着沧州元宵节与比起顺天,倒是多了一个吃蒸糕的习俗。沧州离顺天不远,也有不少沧州人氏来顺天谋生活,要想在顺天买到些地道的蒸糕倒也不难。卢润溪得了些,用油纸红绳包好,去了望湘园。
臻儿哪里知道他会过来,刚被妈妈一阵教训说对客人不够热情,不会招徕生意,这生意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卢公子?”
“怎么?你还记得我?”
“记得啊!”
臻儿心里想,——“我当然记得,哪里有谁给钱不办事儿的呢!你这样的大傻子我当然记得。”
“臻儿记得所有对臻儿好的人。”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给你带了一点儿东西……”
“是什么?”臻儿满心欢喜,原先在园里就常见些姐姐妹妹都会有熟客会送些珠宝金银,自己听这体面少爷也给自己带了东西,原先也以为是值钱的珠钗玉佩。
“是些吃食,你不是说你是沧州过来的吗?我知道沧州十五吃蒸糕的,看见有卖的,便买了一点儿。”
“谢谢少爷有心了。”臻儿纵使心里也有些不爽,但还是做出高兴的样子,吃了两块,心想——“好歹还有这个傻子,要不然今天没有客人,还不知要被妈妈们数落到什么时候。”
“我也是好久没吃这蒸糕了。”
——“蒸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那天随口说的是沧州人,他竟然当真了?那日我说我爹妈怎么来着!诶啊,早知道他记性这么好,就小心一点儿扯谎的。”
“嗯,这蒸糕真好吃,和我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又干又甜的是什么玩意儿!下次再遇上这样的傻子,就说自己是江南的,或许还能吃上点儿江南吃食,可把我噎坏了。”
“卢公子,今天可在臻儿这儿过夜?”
卢润溪一直把臻儿当做孩子,听她说出这般暗示的话来,也是有些不舒服,“不了,我宫里还有事儿呢……”
“不知卢公子在宫里当什么差?”
“在宫里被人呼来喝去的罢了。”
带到那卢润溪一走,臻儿便把剩下的蒸糕尽数扔了,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死太监,还想跑到你臻儿姐这儿占便宜来了。下次再见到你,非得让妈妈把你赶出去。”
小全没见到卢太医,又找不到旁的太医不敢回去,便坐在太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等着,这夜半,虽是日晴,但还是天冷。小全冻到没有了知觉,才见卢太医缓缓的走了过来。
“小全?你怎么在这儿啊!”
“卢太医……”小全终于见到救星,都已经有了一些哭腔,“赶快去救救我们家小主吧!”
“你们小主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又……”
“不是眼睛,是……”小全不敢在这里嚷嚷,“卢太医,你快跟我过去就是。”
卢润溪见到舒儿之时,碧月已经用湿布将舒儿脸上的血污擦去了,本来一张被血完全覆盖的面目,显出了底下的真冒,——倒是比满脸血污还要吓人。
卢润溪用手捧着舒儿那一张面如河流沟壑蜿蜒的脸,用指尖轻轻扒开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发现这脸上伤口极深。
碧月本来还害怕这卢润溪若是问起舒儿的伤势怎么弄得,自己要怎么回答,没想到这卢润溪一来,一句话没有多说,只默默的仔细的查验伤口,而后便在那小药包里翻出了一个白瓷瓶来,倒出里面的粉末。
“小主,你能不能听见卢某说话?”
舒儿又是疲倦又是惊吓,到了此时已经是很累了,意识便已经有点不太清楚,被卢润溪这么一问倒也是女里的打起了一点儿精神,“嗯。听得见。”
“这药粉是收敛伤口的,敷上可能会有一点儿疼,小主忍耐一下。”
“好……”还没等舒儿完全过来,那药粉便已经是触在了伤口之上,那火灼一般的疼痛感倒是安全让舒儿找回了清明,之前被匕首划脸的感觉像是又一次上演了一般。舒儿受不住,一张脸因为疼痛完全扭曲在了一起,眼眉都紧紧的打起皱来。
“好疼啊!求求你不要划了我,不要划了。”
卢润溪听出舒儿话里面的不对,可是并没有拆穿,“小主请忍耐一会儿。”
那伤药像是要将舒儿脸上伤口腐蚀一般,让舒儿觉得伤口处有些发干发}紧。
“碧月,碧月,翠霞……”
“小主……”
“萧大哥救救我……”
“小主现下喊谁都不行,只有小主咬牙自己忍着……”卢润溪知道舒儿吃痛,手倒是下的更恨,“小主您既然是已经到了这深宫之中,便要顺应这深宫里的规律,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宫里便就是这样一副丑陋样子。”
舒儿听到这儿已是不再发傻,抬起头,一双泪眼婆娑。
“小主这幅柔弱模样还是留给皇上吧!小人不是华佗、扁鹊再世,也只有尽力一说,还请小主尽全力配合小人……”
——一双乌溜溜的丹凤眼是紧紧的闭着,榴齿不觉痛的死死咬着朱唇,五官全都发恨的揪在了一起。舒儿以前遇上什么害怕的事儿饿时候,便都是一副这样的面貌,自从离开爹爹,进了宫,舒儿以为自己的运气变好了,往后害怕的事情便会少了许多,现在可是知道这宫中之凶险可比拟戈壁荒滩。
卢润溪见舒儿不再哭闹,这幅不太好看的样子倒是让卢润溪笑了——因为觉得欣慰。卢润溪自知自己也没有什么份量,在宫中听谁的使唤帮谁做事也都是随一个心情。不过他要帮聪明人,芳贵人是聪明,可是聪明过了头,怕是已经快要玩火自焚。
“小主,药已经敷好了,您要是累了,就先歇一会儿吧!”
“好。有劳卢太医了。”
“都是小人义务之内的事儿还请小主好好保重身体。”
碧月把人往外送的时候,悄悄拉住卢润溪,“卢太医,我们家小主的脸是被丽妃命人划伤的,丽妃是我们家小主惹不起的人,还请卢太医帮我们小主保守秘密,只尽快的帮她医治就好。”
“卢某尽力……”
碧月听得出话音,觉得卢润溪把话说的有些含蓄,“卢太医您的意思是……”
“不瞒碧月姑娘,你家小主这脸上的伤口太深,估猜……估猜伤痕是要跟她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