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舒儿引以为豪的事物儿竟是一如美梦惊醒——只带来了满心的遗憾来。
“这河灯做的真精致。”
舒儿看的不太真切,上手一摸手里便已经有了大致的数。原先住在井里,倒当真以为自己做的是时间上难得的好的,没想到跳出了禁锢自己的那一小口方井,却发现就光一个猜灯谜相赠的河灯都比自己做的要精致上不止些许。
“前面就有一个河埠头,我牵着你过去,你把这河灯点燃放了吧!”
“好。”
这顺天的河埠头也与江南水乡的建制有异,宽宽的台面由岸边伸出,由一块一块硕大的青石板构成了一级一级的石阶缓缓的伸向水中。今年雪大水大,河流水位涨的高,不出几步便已是走到了临水边。
“小心脚下的青苔。”
——“思远城南曲,西岭古渡头。绿觞春送酒,红烛夜行舟。”埠头常驻的船只早都在年关时候回了南边的起始点,留下了空空荡荡的两边水岸。
“上游的河灯过来了。萧卫立马取了怀中或是,将那小小的红色蜡纸灯点燃。
舒儿感觉到手心有了渐起的温度,眼前也是有了火光,便将河灯双手捧着往萧卫跟前去了。
“你帮你,你自己放。”萧卫领着人再往下下了两阶,还是引着舒儿的手,一齐将那盏灯放入了缓缓流水之中。天冷,河面虽没结冰,但河水也是凉的刺骨。舒儿的手一边是冰冻的河水,一边是萧卫温暖的手心。这么一冷一热的一激,竟是让舒儿眼前那层油腻的感觉陡然消失了。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这满河繁灯竟真好似夜空繁星,星星点点的先是零散的几个,后来才是过来了整片的灯海,有如天上的闪亮银河。
这多日失明,舒儿眼神一直黯淡,这般重见光明,眼睛里神采重现,抬眼再看萧卫之时,竟是眼里攒满了泪花。
双瞳剪水,因心中并不太难过,嘴角却是带着笑意,倒显得脸颊更加俏丽,加上又是一身艳色衣衫,还是有几分般般入画百般难描的意味了。
萧卫有些看的呆了倒也与心动无关,但只是看,看的没有什么感情。看舒儿漆黑的眸子里影印出的千盏灯火。萧卫心头也似被冷水微微激了,有些颤巍巍的发抖。
舒儿见萧卫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便如实的说道,“我眼睛好像恢复了。”
“是吗?”萧卫愉悦的发自真心,抬起手在舒儿眼前晃了晃,“真能看见了?”
“嗯。”
“那倒是真好,我倒是像个功臣了。”
舒儿本满心的期待现下却倒也成了满心的荒凉,心态苍凉只下便只有意兴阑珊。“萧大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行,”萧卫正准备是搀扶这舒儿起身,却是惊讶的看见,舒儿头上原先光彩的红珊朱钗已是不见了踪影
“什么?钗子!”舒儿上手一摸也是发现没有了朱钗,“是不是掉在哪里了啊!”舒儿对这钗十分的珍惜,这般遗失只想赶紧找找。一急猛地一起身,脚下被石阶上的青苔一绊,跄踉跄踉险些摔倒。幸好有萧卫及时作反应,下意识伸手揽住了舒儿的腰,将舒儿拉直了。舒儿这么一后一前的挣扎了一下,竟是倒在了萧卫的怀里。
舒儿本就有情思,这般近的看着萧卫,看着他长眉如柳,杏眼明仁,眼下的一颗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小痣倒让男子有了几丝童稚意味。
“失礼了。”萧卫很快将手抽回,让舒儿站正,压低了声音,默默说道,“小主小心。时候不早了,这红钗丢了便丢了,由小人去同柴小主说。小主最好还是赶快同小人回去吧!”
舒儿还有些从刚刚的状况里缓不过来,只能依着萧卫的话来,差不多是迷迷糊糊的回了宫里。
“还好包袱里给大家带的东西没有丢。”舒儿与萧卫并排走在宫中围廊里,“萧大哥,我有一事儿想拜托你……”
“小主请说。”萧卫原先放肆了些,现在回了宫,又有了主仆有别的样子。
“我眼睛好了的事,能不能先帮我瞒一会儿,我并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还请萧大哥不要帮我声张。”
“小主不用说什么请不请的,萧卫遵命。”
舒儿对于萧卫的突然生分也有几分为意,便也没有想方设法的找着话题,与萧卫这般两相无言的到了偕芳殿。
已近夜半,偕芳殿门口也不见人影,舒儿估摸这碧月他们应该是都睡下了,便在宫门外与萧卫道了别,自己推门进了屋中。舒儿今夜这一路顺利,都到了自家屋外,自然是更加没有防备,推开木扉,却是见那厅里最中间的椅上坐着一个舒儿很不想看见的人。
“舒儿给丽妃娘娘请安。”
进宫路上小全的那身太监衣衫,舒儿还没有及时换下,丽妃这个时候过来,舒儿心里便有了数,估猜并不是巧合,而是暗中监视着自己,看到自己出了宫,才这时候过来堵人的。舒儿这样一想,便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坦坦荡荡的给丽妃请安。
“舒儿妹妹好兴致啊!这大半夜,还穿成这样,不知是去哪里玩耍了啊?”
“丽妃娘娘兴致也挺高,都这般迟了还不早早的在衍翡宫里歇下,还到我这儿里来干嘛,怕是没有被皇上一同带着出宫,心里郁结,到我这里找痛快了。”
竟不知道舒儿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那日梁檀云过来的时候就告诉过舒儿,这次皇上出宫竟然没有带上丽妃,还担心说是妙春回来,恐会受到丽妃的排挤。
“好啊好啊!”丽妃本就心里憋屈,还被舒儿这样的小辈给顶撞了一番,更加气怒,“你是以为本宫不敢动你是吧!你那死鬼姐姐招人烦,你这妹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来人啊,”丽妃唤来身边人,——倒竟然不是红玉,“给本宫把这死丫头的脸给我划花了,看她以后拿什么给我招摇。”
舒儿见一个年岁挺长的姑姑已是拿着把无鞘的匕首向自己走过来,这下才是知道怕了,大声的喊着身边丫鬟的名字,“碧月碧月、翠霞,你们都在哪里啊!翠霞,碧月……”
“现在知道怕了?”丽妃脸上连冷笑都没了,满脸的戾气,好似要吃人,“今天是你自找的,你擅自出宫,要是被皇上太后知道已经是死罪,被本宫碰上了,本来要是你能说上几句好话,本宫也就饶了你,谁想到你和你那几个丫头一样,都是些煮熟的鸭子——嘴巴硬。姑姑,给本宫手下重点儿,本宫给她份“厚”礼,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得人。”
丽妃先前与那位姑姑都在灯下,灯光昏暗,舒儿看不清那姑姑的脸,待她走近自己身边,舒儿这才认出她不正是自己教习司的师傅——葭佩姑姑吗?
“葭佩姑姑,是我啊,是舒儿啊!舒儿求你了,不要不……”
葭佩本就是个拿钱做事儿的人,现在又被丽妃重新召回宫里来,正是想找个机会表表忠心,又怎么会与那舒儿重拾旧日情分,伸手一下子就捏住了舒儿脸颊。
刃尖划过的地方,皮肉之处立马就留上了一条血色的痕迹。舒儿脸上有些脂粉,血一下子没有立马留下来,这葭佩姑姑以为自己划的还不够深,第二刀时那刃尖就直直戳进脸上的皮肉里,痛感从刀间很快就好似潮水一下子漫过全身,让舒儿竟是有些昏昏然。被葭佩姑姑这番拽着,不知被划了几刀,舒儿只觉葭佩收手之时,自己已然是全身无力瘫倒在了地上。指尖拂过脸颊只有湿湿滑黏,没有半分的痛感。
舒儿眼睛刚痊愈,瘫倒在地上抬头望向丽妃时候,却觉眼前混沌,舒儿顾不得脸上情况,只是怕眼疾复发,挣扎了好久,才知道原是自己眼中泪水洇蕴。
“哼。”丽妃的一声讪笑,在舒儿头顶上响起来,“本宫当有多厉害,其实也只是纸扎的一只老虎,你姐姐被本宫害得难产的时候,留了那样多的血,也是一声不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你倒是不如她。这样也好,她那样坚毅的都斗不过我,你这样的,我现在忙你,也是一劳永逸,这偕芳殿打扮打扮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养着你的下半辈子吧!葭佩,让人把那几个小东西给我带进来,让他们好好照顾他们的主子。”
几个太监押着碧月他们从屋外进来,丽妃也带着葭佩走了。
“小主,小主,你没事吧!”身上禁锢一除,碧月翠霞还有小全就赶紧扑到了舒儿的身边。舒儿听到他们三个声音都不虚弱,见着人也都是全须全尾的没有受伤。
“你们都没事就好,我还怕……还怕……翠霞,你哭什么?”
“小主,你,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