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坐北朝南，是皇宫里位置相当不错的好地方。北厢房住的是延禧宫的主宫琪嫔，东西厢房各住着芳贵人和柴谵淼。
东厢房里的芳贵人昨夜吃了药，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都没有醒。芳贵人向来睡眠不好，这次睡得如此的熟。宝官也是压根不敢打扰她，只在床榻前安安静静的候着。
春困秋乏。宝官跪坐在地上也觉得有点想睡觉，头点着点着就已是有些入眠。
“宝官，宝官……”
“小主，你醒啦！”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小主，已经快午时了。宝官帮您把午膳拿来吧！”
“嗯。”芳贵人安睡了一整夜，现在倒是精神抖擞的很，可是又慵慵懒懒的半倚在床榻上，半抬着眼对着宝官吩咐倒“你下午把卢润溪给我喊过来。这人精儿帮我做事儿一直都推脱的很，那贱人的孩子还是早点弄掉比较好，越大越是麻烦……”
“小主……”
“怎么了？你这丫头又要多嘴什么？”
“小主，那柴小主的孩子……”
谵淼的西屋里血腥之气潆满，小金都有些受不了，只一个劲儿的劝皇上出去坐着。太医宫女们在寝殿里忙着，皇上坐在寝殿的纱幔之外，见宫女官人们一盆一盆的端出血水来，只恨不得自己坐到床边去。
会客厅在寝殿的更外面。屋里茉莉香飘散的厉害，与那寝屋里的血腥之气完全不同。屋里太后倒是坐的安稳，只剩下琪嫔断断续续的哽咽之声。
“太……太后，修……修儿……修儿……真……真的是无心的……修……修儿只是一个孩子，怎么会……怎么会有那样的坏心思呢……”
“琪嫔，”太后眼睛盯着茶盏中上下起伏的细长茶叶，“柴贵人身边的宝珠可是说亲眼看见你把修儿往人小主身上推的。”
“太……太后……”
太后轻轻濯了一口茶水，觉得茶极好，倒是不去理睬那泣不成声的琪嫔，对着身边春纤说，“她这儿里的茶倒是极好的，你待会儿帮我问问她的宫人，问问这是什么茶。”
“太……太后……您要信琪儿啊……您认识琪儿这么多年，总应该知道琪儿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因为哀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琪嫔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让太后气恼起来，“哀家让你当皇上的嫔妃，让你抚养那惠贵妃的孩子，都是因为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可是你呢！你对得起哀家对你的信任吗？哀家不知道你是听了谁的蛊惑，起了这样的祸心，只是哀家知道，看那柴贵人的样子，这孩子一定是保不住的了。皇上最见不得这样的事儿，这次柴贵人滑胎，皇上定是要冷落她一段日子的，这次柴贵人一失宠，皇上定会找上旁人去，下一个怕就是要轮到了那惠贵妃的妹子了，人是修儿的亲小姨，你还是把修儿早点还给人家，与人交好，让修儿认你做个姨母，倒是你的好去处……”
“太后……太后，不行啊，不行，没了修儿臣妾就没有活着的盼头了……”
“你现在又有什么盼头，你自己不珍惜，哀家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太后，柴贵人的孩子是那芳贵人示意臣妾害的，都是臣妾没办法的啊……”
“你的修儿是大皇子，就算那柴贵人生下个皇子，也是在修儿之下，你害怕什么，再说她的肚子才几个月，能不能生下来还是另说，你冲动个什么。”
“太后……”
“哀家念着旧日的情分，这次是帮你最后一次，你现在带着修儿回去吧，待会儿皇上怪责下来，哀家会帮你说情的。”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别谢我，你只要不帮哀家惹事儿，哀家倒还是要谢谢你呢。”
琪嫔讪讪的退下了，春纤便俯下身与太后说道，“太后相信琪嫔的话？”
“琪嫔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她就算有贼心，也没那胆子。既然是做了，一定是歹人从中作梗。哀家倒是没想到是芳贵人，她倒也是会藏拙，那么多年在宫里，哀家见她身体差成那样，倒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倒是要在她身上留些心眼了……”
“太后……皇上过来了。”
春纤一提醒，太后立马起身，故作关切的上前询问着，“皇上，柴贵人怎么样？”
“还没有醒，不过太医说孩子是保不住了。”
“皇上不要伤心了，大人没事儿就行，柴贵人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是有的。”
“太后帮儿臣把琪嫔喊过来吧！儿臣听宝珠说，这谵淼滑胎就是她推了修儿，才让修儿撞到谵淼的。”
“皇上见她要做什么？”
“当然是询问她当时的事儿了啊！”
“怎么哀家看，皇上你已经是信了柴贵人身边的那个丫鬟的话了呢！”
“儿臣谁的话都没有信，总要把双方的话都听听吧！”
“皇上前朝已经事务繁忙了，这种后宫之后就不要劳心费力了，哀家已经审问过琪嫔了，就是修儿年纪小，贪玩了些，不小心撞到了柴贵人，害得柴贵人小产……”
“娘亲您护着她！”
“哀家是护着你！皇上在这届秀女之中只独宠那柴家女儿，怕是这后宫嫔妃之中都已经早有微词。那柴峻山乃是前朝老臣，原就是扶持太子一党的，如今那太子党羽，只剩柴峻山一人，难不成皇上还想有个柴家血统的太子不成？”
“儿臣……”
“皇室不同那大户人家，喜欢的便去偏爱一点儿没有妨害，您既然身居此位，便要时刻注意这些。哀家也知道，那柴谵淼随了柴峻山的好相貌，是个男子都会心动，哀家也理解，只是既然身为天子，若被这些寻常的儿女情长所扰，倒也是不妥。”
“太后所言极是，儿臣知道了。”
“你是个聪明人，从小就是，响鼓不用重锤敲。哀家把话说到这儿，以后便不用哀家再多交代什么了。”
“儿臣谨遵太后的教诲……”
“皇上、太后，芳贵人到了。”
“芳贵人见过太后、皇上……”
“你身子那么差怎么过来了，也不怕吹风吗？”
芳贵人虽是睡了一夜，可是多年的精耗，那精气神儿也不是一日能恢复的，纵使是打扮齐整的过来，还是一副极虚弱的模样。
“嫔妾听说柴妹妹身子有些大碍，特地帮妹妹拿来些补品。嫔妾身子差，宫里补品倒是还有些，便那些过来，看看妹妹可有需要的。”
“你有心了。”
“皇上，不知嫔妾能不能去看看柴妹妹。”
“谵淼还没醒，你还是……”
“皇上，芳贵人也是女子，不如就让她替你进去看看，看看柴贵人什么情况也好。”
“行，那你便去看看吧！”
这芳贵人怎么是好心过来看看谵淼，怕是来看个热闹的。原先那宝官同芳贵人说了柴谵淼小产的事儿，芳贵人还是不信来着。
——“倒是转了性了，那琪嫔胆子怎么大起来了？”
真进了寝宫见到那床榻上谵淼的样子，芳贵人才是真的信了。那床上的姑娘哪里还有几分人气——脸色惨白，嘴唇上也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
“柴妹妹？”芳贵人抱病多年，倒是别人间她这番模样的时候多，今天看见别人，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一见芳贵人来了，那宝珠像是刺猬一样，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你来干什么？我家小主变成这样，都是你和琪嫔两个害得。”
“你嘴可放干净点儿，不要血口喷人。”
两个小丫鬟，名字有点儿相像，这回儿倒怼了起来。宝珠想起以前方小主，喊自家小主过去，说那芳贵人是个心狠手辣的阴险之人的时候，自己还不信的，现在倒是相信了，“我血口喷人？”宝珠往床边一扑，“我家小主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你们害得还会是谁害得。大皇子那么小，你们都敢利用他，不怕遭报应吗？我咒他不得好死！”
“宝珠……”
谵淼迷迷糊糊里听到宝珠说话，倒是卯出了劲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小主，小主，你醒啦？”
“宝珠，我口渴，我想喝水。”
“好，小主，我给你倒。”
“不行，”这芳贵人见谵淼虚弱至此，心里稍稍软下来了一些，平日里坐山观虎，如今真见到斗虎的满身伤痕，竟有了些良心发现的意味来，“出了那么多的血，不能喝水，会出事儿的。”
宝珠怎么可能信他，只还是对着床上谵淼说，“小主，我给你去倒……”
“宝珠姑娘，芳贵人说得对，小主出血太多，是不能喝茶水的。若是小主渴了，用清水润湿嘴唇就好。”
“刘太医，我肚子的孩子，还……还在……”柴谵淼刚开口就已是满脸泪水了，虽刚一直昏迷，可是在混沌之中也清楚的听见了身边人的言语。
“柴妹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的养好自己的身体。”
“姐姐……”谵淼怕这芳贵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便也不想与她假意的寒暄什么，“我现在有点儿累了，没办法起身送送姐姐了。”
“好，好……那我便不叨扰了，宝官，我们走吧！”
春日头的下午，太阳好的吓人，院子里光线极佳，芳贵人在院内站了会儿，抬头盯着日头看了看。宝官走近却见芳贵人眼中波光粼粼，“小主，是不是想起之前不开心的事儿了啊！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芳贵人苦笑，听到自己刚才安慰柴谵淼的话，才觉得是多么的安慰不了人。
“今天趁着精神还好，宝珠，我们去看一位旧人吧！”
“小主，何必去找那不痛快呢！”
“带点儿她喜欢吃的，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