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正月本也是忙碌时候,哪里想这皇上突然起驾去北方几座大城市巡访,仿佛是让这紫禁城一下子空了一般。舒儿往日里在家中,除夕也还能有个热闹,家里戏班子也会请,一直唱到正月十五。那时舒儿便一门心思的想去那应天城里看看。听织房里年纪稍长的织工们说过,特别是十五那天。应天城里人群如云交织,还有卖着各色小玩意儿的商贩,热闹极了。
那时的舒儿自腊月三十便会开始做河灯,做的细心,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一齐放在那窗台之上。正月里,织房难得的放假,舒儿的娘亲也忙着新年里事务,倒是也不怎么责备舒儿“不务正业”了。这时候,舒儿便要等,等初一,等十五,等所有可以让她的河灯见人的时刻。
这江南冬日,寒风也夹杂着湿气,吹在脸上是有如片刀刮在脸上,是稍刺痛的。舒儿爱美,又不希望吹得脸颊皴红,可又想跟着那河灯,随着那河水一直流到应天城,——流到那应天城外去。
“我还记得有一年,家里特别冷,那条河竟然结冰了……”
“小主果然是南方人,凉州年年河里都要结冰的……”
“关外也是……”
这小全、翠霞他们都围着舒儿,因都没有去过江南,便听着舒儿聊些以前家中的事儿。
“是吗?但是那条河从来不结冰的。那年冬天一直下雪,我的河灯放不了了,我便拿着那彩灯,一直走到了应天城外去了。那时候我还对自己说呢!今晚非进应天城去看看,没想到,那河只冻了一截,应天城外那一截还是同往常一样……”
“小主怎么办的?”
“那还能怎么办?只有放下河灯回家了。”
“小主的爹为什么不让您去应天城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怕是我乱走,走丢了吧!”
“小主要是有机会便在十五那天去了顺天街上看看,”一直没插话的碧月,忙完手上的事儿,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我也是只跟人去过一次,护城那里也有人放河灯,长廊上全是人,还有猜灯谜的,猜中了还有小玩意儿可以领……”
“哦哦,我想起来了,之前碧月一直特别珍爱的那个扇坠。碧月,莫不是,你就是同你那心上人一起去的,然后猜灯谜得的那个扇坠吧!”
翠霞虽然没什么心思,但是倒是次次猜的都准。
碧月害臊起来,“你再瞎讲,我撕你的嘴……”大家热热闹闹的,可是谁能料想的到,这宫里的正月却是冷清成了这般。
自柴谵淼走后,那卢太医也是同之前一样日日前来,几次新药剂食后,舒儿自感像是好转了不少,原先让舒儿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因上次痛痒留下的红色印记,也已经是快消退了,眼睛虽还是不太能看得见,倒也不再红肿疼痛,那眼前的纱布便也是卸下了。
檀云一大早便过来了,来的时候,翠霞与舒儿都偷着小懒,还没有起身。碧月将舒儿叫醒,也没有过多的梳妆打扮,还是半分迷迷糊糊的睡相。
舒儿哪里能这正月十五夜里,萧卫不与家人团聚,竟然来到了宫里看她。这才觉得自己眼下邋遢,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在这儿地龙烧的滚烫的屋里,渐渐腥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脸怎么红了。”萧卫虽聪明,可毕竟还是个男子,也有一些不解风情,见舒儿忸怩的半天,才自觉的说先去外面看看。
偕芳殿屋子不大院子倒不小。冬天天黑的早,天井里面已经是有些昏暗,萧卫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谁在哪儿呢?”萧卫偷了一个懒,直接站在原地对着那蹲着的影子喊了一声。
小全正忙着自己眼前那一块小天地呢,被萧卫这么一喊,倒也是被吓了一跳,起身回头,却见萧卫一个飞身蹿到院子里的那棵巨大的香樟上了。这香樟是一年长青,到了这寒冬时节也是满树绿叶。刚萧卫那一句对着小全喊出的话,竟是暴露了那藏匿在香樟枝头的一名刺客。
这刺客听到萧卫所喊,以为是自己暴露,在枝头抖搂了一下,却是让萧卫所发现。
小全还没有反应过来,萧卫已经是跃到了树杈上。那刺客也不是什么等闲之人,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蹿到一旁的高墙之上,又飞快的从墙上越下,逃出了偕芳殿。萧卫身为侍卫,自然不会任由这陌生人在宫中来去,也是立马追了上去。
那刺客身形瘦削,轻功在萧卫之上,萧卫见形势不妙,自己再这么追下去,怕是会将人跟丢,便在追逐的过程中,取了腰间短剑,剑身寒光一闪。萧卫手腕着力将短剑掷了出去,正好射】进了那刺客左肩。那刺客倒也决绝,立马将右手从身前伸到剑柄处,用力的将短剑拔出,又将其掷了回来。
萧卫手上力道很重,短剑扎的很深。那刺客将剑拔出之时,是喷涌出了一层淡淡的血幕,在黑夜里,虽不太可见,却是散出了极浓厚的血腥之气了来。
这血幕倒是让萧卫脚下迟疑了一会儿,因是不知道这刺客竟是这般拼命。就是这样的刹那间迟疑,便是让那已经是有些虚弱的刺客,又鼓上了一口劲儿,加下步子加快,逃脱了。
“还是被他跑了。”萧卫也没有再穷追,心里想着,——“这皇宫戒备森严,宫外之人进来的可能性极低,这样一来这刺客便只能是宫内人了,这下这人左肩受伤,倒也好在宫中排查。”又想着会不会这刺客还有同伙,刚使得只是个调虎离山之计,想到这,心里倒是慌了,立马往偕芳殿里赶去。
“萧大哥呢?”这舒儿生怕萧卫等久了没了耐心,飞快的与翠霞两人,将衣衫妆面与发式一切东西都弄好,可惜出来却不见了萧卫的声音。
“刚那人是萧侍卫吗?”小全还在院子里发愣呢,“刚是有个人在这儿,还和我说话来着呢!只是,我一回头,人就不在了。还蹿到树上去了……”
“到树上去了?”舒儿见这满地落叶,也是发蒙。
“我回来了。”萧卫不愿意让舒儿他们多想,打了个哈哈便敷衍过去了。
“我还当你走了呢!”舒儿说道,这回儿才是让萧卫注意到了舒儿这一声艳丽新装——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这初一舒儿都没有传出来,倒是十五这日穿给他的萧大哥看了。
萧卫倒是觉得舒儿果真还是穿的艳丽更加好看些,多看了几眼,便觉得舒儿这头上发钗有些眼熟。
“这发钗是不是谵淼给你的啊?”
“对啊,是柴姐姐给我,萧大哥你怎么……”
“咳……我在她那里见过。她似还挺珍爱这副红珊的呢,舍得给你,倒真是真心的想与你交好了。”
“我倒也也是真心与柴姐姐交好的啊!”
“她是个好姑娘,你若……”
“萧大哥今天怎么没在家同家人团聚啊?”舒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只能这样打断他。好在萧卫也不怎么在意。
“我娘亲每年很长时候都会在寺里修行,大致要到二月中旬,天气回暖的时候再回来的。我大哥又同皇上一起北上了,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做,想到我那柴妹子的话,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啊!。”
之前的惠贵妃,现在的柴谵淼,都成了舒儿不怎么愿意提起却又一直被提及的人来了。“萧大哥今晚可有什么事儿?”
“无事啊,怎么了?”
“既然萧大哥无事,难能不能劳烦萧大哥带着舒儿去宫外看一看呢?”
“去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