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禧宫之后,这柴谵淼倒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气郁或悲伤。
“宝珠,你赶快把屋子收拾收拾。”春纤气势汹汹的带人过来好一阵翻找,只留下满屋的狼藉,便就这样扬长而去。
“小姐!”宝珠心里郁闷,伤心伴着委屈,“明明是有人陷害咱们的……”
“我难道不知道是有人陷害么?可是现在东西被人翻出来了,就算皇上相信咱们,也是难做啊!”
“小姐您的意思是?”
“今天,太后和皇上都是信得过我的,要不然,这东西送到了跟前,绝对是要打发我去教察司的,既然我现在还能好好的在宫里,那便象征着事情还有转机,宝珠,你让旁的小丫头去琪嫔那里,让琪嫔去给我传给话。”
“小主要传话给谁?”
“给舒儿。”
昨夜偕芳殿事情闹得大,一夜分波,第二天一早后宫里的各位还是多有些惴惴不安的。碧月虽是答应的位份,可是过的却不如那些正儿八经的答应。身边照顾的下人本就少,最管事儿的一个珍玉,还是太后身边的人。所以碧月也没有养出什么,让人照顾的娇惯习惯来。辰时醒了之后便自己起身梳妆起来。
倒像是找准了时候一般,就当碧月把自己都归置齐整了之后,那珍玉正好进来请安,“太后请小主过去。”
“嗯,还劳烦珍玉姑姑带路。”
碧月一边随着珍玉过去,一边在心里暗地的盘算,昨天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太后也应该是有事儿忙的才对。厌胜是宫内大忌,怕很快就会有一番大范围的搜查,这时候太后让自己过去做什么。
安平殿寂静的几乎可怕,院子里的落叶早就被宫人扫了去,碧月却还是觉得萧瑟荒凉,心都凉了半截。
“碧月给太后请安。”
“嗯,你起来吧!春纤,赐座。”
春纤应声搬了一张圆凳过来,碧月小心翼翼的敛声屏气坐下,“不知太后今儿一早喊碧月过来有什么吩咐。”
“不忙!哀家这儿刚好泡了茶,你也尝尝看!”
“碧月是个粗人,配不上太后的茶的。”
太后听得了这话,还是示意让春纤端了一茶盏过去。碧月一路吹着凉风过来,又因为走的匆忙,暖手的手炉也是没有带,捧着这装着滚茶的杯盏,那暖意自手心传到身上来,倒是舒心惬意了许多。
“哀家今天喊你过来,也当真是有事儿要与你商量。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碧月得了夸奖也不敢接话,因为总觉得像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一般,“太后,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
春纤将昨日从柴谵淼那儿找出来的布偶送到了碧月手上。昨夜里,碧月做的远看的不真切,现在就在手里攥着,却是觉得那人偶的神情与舒儿倒是当真一模一样,“太后,这不是……”
“对!哀家不与你绕圈子。这布偶的料子是哀家去年秀女们刚进宫的时候,哀家赏给丽妃那边的。现在出现了这东西,哀家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太后,您怀疑是丽妃娘娘陷害柴贵人的吗?”
“哼!丽妃她这个人,哀家也知道说傻倒也精明,说精明吧倒也痴傻。她先前就一直与惠贵妃不对付,哀家也知道。可是倒不觉得她能做出这般歹毒的事情来。而且也不瞒你,太医院那边也有哀家的眼线,那为丽妃疗养身体的胡太医也是与哀家说明过,那丽妃腹中已是死胎,再用汤药抱住,也至多撑不过一个月,她那个又骄纵又傲气的性子,宁愿设计用自己的孩子去诬陷那舒贵人,也不会用这种复杂多此一举的招式。”
“舒贵人有孕,这宫里嫉妒之人应该不少,加上柴贵人也是一直深受皇上的喜爱,若是此计成功,那便是一箭双雕,最受益的应当就是丽妃娘娘了饿,可是既然太后觉得丽妃没有可能,那这后宫之中能再作出此计来的便应该只有芳贵人了。”
这碧月所说其实正是太后所想,但是太后却还是故意的装作意外样子,“哦?她?她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也少见她,你怎么怀疑起她来了!”
“不瞒太后,之前碧月还在舒贵人跟前做事儿的时候,那芳贵人便是已经加害过我家小主,那时候若不是小主发现的及时,或许都是因她丧命。她虽身体不好,可是若是服药之后精神头倒也是不错的,而且她又在延禧宫,近水楼台,若真是诬陷柴贵人,那布偶也是她最容易放到那柴贵人的房里去。”
“回禀太后,奴婢也想起……”一旁的春纤将昨夜去延禧宫的经过,以及与那芳贵人的一番争执一五一十的全与太后说了。
“说不定就是她趁与春纤姑姑争执之时,派人将布偶放入柴贵人屋中的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可惜现在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哀家作为后宫之主,也怕出了这事儿而冤枉了谁。”
“碧月可替太后分忧。”
“噢?你有什么计谋。”
“倒不算是计谋。”碧月手里捧着的茶都渐渐的冷了,热度转移到自己的手心,“碧月愿意为太后分忧,可以去芳贵人那儿,帮太后探探那芳贵人的口风,若是正是芳贵人所为,太后及时为柴贵人洗冤,为后宫中除去危害后宫安宁之人也是有所裨益。”
“那也好,你尽早过去问问吧!”
“那碧月这就告退了。”碧月放下了茶盏起身,往那萧瑟院落里面走,却是在安平殿门口正巧碰上了过来请早安的皇上。
碧月一惊,倒是失了礼节,作出了奴婢的跪安之礼。皇上见之,倒也没有什么责怪,倒是伸手扶了碧月起身。碧月对皇上本无情,只是因为那萧尧嘱咐才安心在后宫之中与之相处。
那深秋寒风,又是早已将碧月吹了个浑身凉。皇上一扶一捧也是一怔,“你身上怎么这样凉!很冷么?”
“不冷,臣妾不冷……”
“你这儿身边怎么一个照看的人也不见,之前不是有一个姑姑的吗!”
“小主,小主!”珍玉也是瞧见了皇上,这才从后面急急忙忙的赶来,“是奴婢疏忽!”
皇上见珍玉过来倒是真真的变了脸色,“你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难不成之前待太后也是这般粗心的嘛!”
“皇上息怒,小主息怒。”
“皇上,是臣妾……”
“你不用帮她说话了,来人啊!把这姑姑遣到浣衣局去吧。小主都照看不好,回太后那儿也是没什么用场了。”
“皇上赎罪啊!皇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会了。”
碧月身边少了这太后的眼线自然心里得意,倒是真觉出了皇上的好来,对着皇上笑了起来。碧月年轻,也尚有姿色,平日倒是不常见这般生动姿态,现下倒也有几分难描的美感来。
“来!”皇上从袖里递出一个暗红的小布包来。
碧月不解,“这是?”
“你接着。”
碧月一接过来,便知道这布包是一个手炉。手炉里燃着炭,热度顺着布帛传递出来。
“你拿着吧!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呢!莫不要受凉了。”
“皇上。”碧月心头万般滋味,刚准备再说些感谢的话来,却见皇上已是快步走进了安平殿去。
碧月揣着皇上给自己的手炉去了延禧宫,直接去找了芳贵人。巳时正半,应当是早就起身了,谁想到了芳贵人的屋里,却是又让碧月足足的等了一个多时辰。几近中午用膳之时,那芳贵人才是迷迷糊糊的醒了。
因着身份低微,碧月在后宫里面没有少受妃嫔们的白眼。可是这眼下的情况却是与白眼又不甚相似了。
“芳贵人睡得真熟,碧月这般打扰都没有惊醒芳贵人。”碧月觉得这屋里越呆越热,一句话说完,倒好似全身都使上了劲,竟是燥】热出了一身的细】汗。
这春秋本是最好眠之时,只可惜,芳贵人的身体,也倒是不觉日夜来。只单靠汤药维持着,若是不服药,那便能整宿整宿的坐着。
“劳夏答应费心了。”芳贵人晚上喝了助眠的药,一睁眼又是拿先前卢润溪给自己开的鼻烟这么一熏,倒也能维持出一个生龙活虎的假相来。人来了精神,说话便也不想先前那般孱弱了,“夏答应春风得意,却还能有心记挂着姐姐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来,也当真是姐姐的幸事。”
芳贵人睁眼一见这碧月,便看出碧月手里拿着的是皇上的手炉——那酱红色虽是低调,金线绣着的卷云纹饰却醒目,芳贵人眼里看着,只觉得针眼都一孔一孔的戳进了自己的心里——当初自己绣这手炉绢套时候费了多大的心思,才琢磨出这般华贵又不至于扎眼的样式来。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再珍爱宝贝的东西,也成了如今,能随手给个官婢的小玩意儿了。
“芳贵人今天精神头倒好。”碧月也不想与人这般假模假样的寒暄,倒是直接搬出了太后来,“太后派碧月过来问问,不知昨夜在柴贵人屋里搜出布偶之事,芳贵人有什么高见?”
“高见?”芳贵人太聪明,一句话便知道这是太后对自己有所怀疑了,“碧月姑娘不妨就这么回太后,就说芳贵人是个宫里无足轻重的人娘家又业已衰败,若是太后真想为那柴谵淼开脱,也就尽管的让芳贵人去当替罪羔羊就是。”芳贵人在床榻上直了直身子,“可是,太后还有碧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那布偶就是那柴谵淼所制,太后费心为她脱罪也是枉然。”芳贵人越讲越激动,“柴谵淼也只是再步我的后尘罢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害的也只有自己。”
“你好好休息吧……”
“爹爹死的惨,”芳贵人那脸上已经又没了血色,“皇上看不上先帝的安排的顾命大臣,没了爹爹,下一个便就是柴峻山了。”碧月不懂前朝之事,只知道芳贵人的父亲欧枫权是在家中暴病而亡的,却从未听说过欧枫权的死与皇上有关。“你去告诉柴谵淼,我们父女俩在阴曹地府等着他们父女俩,哈哈哈哈……”芳贵人郁气上涌,竟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黑血。那黑血溅了满地,一旁站着的青鸾丫头也赶紧去扶。
“爹爹!娘……娘……”芳贵人颤抖着手,取下了戴在纤细手腕上的翠色欲滴的手镯来。当时欧枫权被萧尧入府所杀,皇上以暴病昭告天下,虽是赐给欧府一大堆金银珠宝,却是将欧家宗族里所有的官职都尽数免去了。芳贵人的娘亲欧夫人悬梁与家中自尽,只留与女儿一个手镯来。
当然,碧月不明白芳贵人的苦衷,今日的爆发也绝不是一日两日的积累。心中酸楚也抵不过绝望心死。作为皇上的嫔妃,又是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仇人呢!芳贵人用尽全身气力,将那玉镯狠狠的摔了出去。玉镯重重的砸在了青石砖地上,硬生生的摔成了几段。“爹……娘……芳儿来与你们相见啦!”
碧月有些害怕了,见了眼前这番场景,赶紧的往外走,不想再去管身后芳贵人的死活!
想着还要去太后那儿交差。碧月不敢怠慢,赶紧回了安平殿太后那儿,告辞太后,芳贵人已是承认,是为陷害那柴贵人才制了那布偶的。
“太好了,她伏罪便是好办,待哀家今天就与皇上说去……”
“太后,太后……”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报信,“太后,芳贵人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