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卫快马回了家。萧府上下倒是喜气洋洋。原是那萧老夫人得知了消息大赏了全府上下，人人有份，有银子可领当然高兴，几名小厮像是拢着新郎官迎亲一般，把萧卫人引进了客厅里。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儿同老夫人商量……”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倒是正高兴的闲不住呢！”
“什么事儿？”
“你这孩子，倒还装傻，我这宫外的老婆子都知道了，你天天在皇上跟前会不知道？”
萧卫也是今早才知道而已。今早皇上退了早朝之后，在书房批阅奏章的时候，与萧卫无意提起了一句，告诉萧卫那柴谵淼向皇上给自家二哥谋了亲事。皇上当然知道那柴家子女皆有好相貌，便有了私心，将皇家的一位公主许给了柴子樟。
“你说，果然还是女孩子心思缜密。子樟是个风流性子，总是放任在外浪荡也是不妥，早点成家立业多好。谵淼有心了，倒是给我这大侄子谋了好女儿来。”
知道了这事儿，萧卫整个早晨都是魂不守舍的。终于忍耐不住，向皇上告了假，准备去向谵淼问个究竟。萧卫与柴子樟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以来也一直是关系密切，这般皇上赐婚虽是与皇家攀亲，对柴家与柴子樟自己都十分有益，可是萧卫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个立淮向来是个随性由心的人，这般硬塞给他一个妻子，他又怎么会买账，就是是被迫接受了，也是一辈子的不开心了。
“娘。”萧卫一声唤，“您又不是子樟自己，这门亲事，咱们不能提他做主，要是他不愿意，就算是皇上做媒也不能答应。”
“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好事儿！柴子樟不愿意入仕，做个赋闲的驸马倒是最顺心意的。”
“顺心意？”萧卫觉得自己同娘亲说不通了，“子樟连人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过上一辈子，面都没有见过，何来的感情？”
“没有感情可以婚后再培养嘛！你们这些公子哥在外时候也没见这么专一过，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这婚事是皇上安排的，皇上给的脸咱们要兜着，要是以后子樟碰上喜欢的，再当做侧室娶回家来就是。”
听了这话，萧卫当真是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说话倒是不少听到，可是萧卫总觉得别人能说，自己的母亲是切切不能说的。当初萧远山这领进门的一妻一妾，现在就算萧远山已经化作白骨，可是这妻妾的争斗却是到现在也没有终止。萧老夫人从记恨那侧室成了如今对萧尧恨之入骨。
“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啊？”
“我到舅舅家去。”
“先别过去了，你舅舅怕是也忙，这消息传出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门送礼攀熟呢？”萧夫人嘴上有些调侃之意，心里却是当真高兴的。
“娘，您在家，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了。”
“等等……老王，快给少爷那副貂毛的暖耳来，就是那副最新做的……”萧卫一路过来耳朵已是冻得通红，萧夫人心疼，“你又不常回来，在宫里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怎么这么粗心，那么冷的天，风又大，帽子暖耳都不戴，可是要受风的。”
“娘，不麻烦了，我马上就回来。”萧卫匆匆往家门外一奔，老管家在后来追着都没有赶上。
萧卫心里着急，快马到了柴府，却见柴府大门紧闭，上前敲了敲门环，开门小厮见是萧少爷，赶紧开门把人放了进去，待人进来后又是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萧少爷，您是不知道，这是老爷的命令。老爷今天动了大怒，还动手打了二少爷，您既然是来了便赶紧去劝劝老爷吧！”
“动……动手？”萧卫一怔，虽不是柴峻山亲子，可是萧卫也知道这柴峻山是十分疼爱儿女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竟是让柴峻山打了人。
萧卫不敢顶着气头，进了厅中只与柴峻山寒暄。
“宫里今天没事儿吗？怎么过来了？”
“嗯，没事，皇上让我回来看看家人。”
“哎！”柴峻山手里捧着丫鬟刚奉上的热茶倒是一口都喝不下去，毕竟是老了，动怒动手，伤的都是自己，现在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前，是上不得下不得。
“你们都下去吧！”柴峻山当然知道萧卫过来所为何事，遣了屋里闲人出去。再开口时，只觉得是满腔的沧桑与衰老，“我漂泊辛苦近半生，这个年纪也无心在朝堂上混迹了，加上你，也就四个小辈，当然希望你们都过的平安喜乐。子臻命苦，又尚未成家立业，没有留下一个子嗣，这般撒手而去，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苦楚没办法言明，谵淼是个好孩子，她这般进宫也是被我这个亲爹所劝，她本与你谋了娃娃亲，也是我这个做爹自私，想着若能进宫，皇恩雨露，自然是咱们无上的荣耀。可是这般一进宫，便是如同进了那金丝笼，我这个当爹一年也是没办法见上几面。她娘有时夜阑人静时都会想念至落泪，我纵使再后悔也是无法更改抉择。你在我跟前长大，是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你有谋断，又一身好功夫，是随了你爹的，以后有好出路。子樟从小是被我惯坏了，他长得娇柔，在京城里总有些风言风语，早些时候我便听得有人与我说过他那……那……那不良的嗜好，我只当他是识了坏伴随便玩玩，可是当你同我说明的时候，我是真的吓傻了……”柴峻山说着说着，竟是愈发的动情，“又气又怕，为了让他清心寡欲，直接派人送他上了五台山。他去的那段时间我也暗自想了许多，这儿女之事，本就不是我这个做爹能一手操控的。我自诩开明，却是在亲儿子的身上放了糊涂，我也想过，若是逼着他倒也能娶亲成家，家里屋子也大，养几个倌人在后院又能怎么样，可是……可是……哎！”柴峻山似是十分为难样子，“可是他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我这个老头，若是还随着他的性子，怕是要无人送终啊！”
“舅舅……”萧卫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柴峻山这番模样，是脆弱无助极了。
“我这个当爹当然希望他能与真心喜欢之人相亲，可是咱们柴家……柴峻山我已是没了长子，再怎么能没了他啊！”柴峻山说着竟是老泪纵横，大儿尸骨未寒，二儿又这样执拗不堪，自己几番打击之后，实在是撑不住了。
“舅舅，我也知道您的难处，待会儿我去劝劝子樟就是……”
“爹……卫哥哥……”两人一个说一个听，都没有注意到柴子樟已是在厅旁立了好一会儿了。
萧卫见了柴子樟模样，却是一惊，柴子臻下葬之后，柴峻山不让子樟回五台山，又不让他出府与之前的那些朋友联系，竟是半囚禁的困了他许久。
现在的柴子樟早没有往日的风采了，青黑的眼圈与胡茬，又是一条有些黯淡的厚棉道袍，像个落魄道士一般，“立……立淮……”萧卫有些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柴子樟，一声招呼竟是打的声音喑哑。
柴子樟对着萧卫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来，“爹！”柴子樟道袍下是数十道鞭伤，走一步路都是扯的锥心动骨的疼，“您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儿子不孝让爹担心了，那婚事我答应了，爹爹向皇上复命就是。”
“立淮！”萧卫心里一揪，觉得有些难过，“你想好了！”
“子樟！”柴峻山心里嫌弃这萧卫竟是在这里捣乱，本还满意自己这一番苦情演绎，现在只怕萧卫几句一问又让子樟变了想法了，“我的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便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爹，大哥没了，我就是长子，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还要让你荣华富贵、长命百岁呢！”
“好好……好！”柴峻山觉得得意极了，大儿子虽早逝，但是一儿一女都是受皇命之人，纵观朝中又有谁能到他这般地位。
柴子樟伙同萧卫一起把柴老爷子送到了自己的睡房。柴峻山也觉得累了，只想拢着炭火，在暖暖的屋里好好睡一觉。半睡半醒之时，柴峻山又回到那关外苦寒的营帐之中，眼前似又是那血流满身的萧远山。
当初萧远山、柴峻山，两人在关外也是齐名的好搭档。柴峻山因为动了回朝的心思，萧远山不肯放任，柴峻山便一不做二不休，竟是违背了道义，将萧远山给杀了。柴峻山一介文人，杀人越货也是从未有之，回了京城多年，还是会整夜整夜做噩梦，越是怕，柴峻山便越要在朝里拼出个名堂来，才能让自己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的皇帝不信任前朝老臣，柴峻山看得透也抽身的及时，能低调便低调，可是谁会嫌弃珠宝金银太过耀眼而拒绝，嫌弃那乌纱帽太憋闷而辞官呢！
柴峻山在床榻上越想越美，没有辗转竟是已经安稳的入睡了。
“立淮！”萧卫追在柴子樟身后一直喊，却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立淮！”萧卫气急了，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急走不止的柴子樟。
“你这是做什么呢！连我都不睬了！怎么公主还没有娶进门，就摆起来驸马的架子啦！”
“你！”激将法永远有用，柴子樟气的原地站定了！眼睛都快能喷出火来，“驸马！哈哈哈哈……好一个驸马！”柴子樟转过身来，使劲的将萧卫一把推过。萧卫哪里能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人明明比柴子樟生得高，却是被他推了一个屁股墩儿。
“立淮！”萧卫对柴子樟生不来大气，现在也只当他是耍小孩子性子，喊着名字里面还是有宠意。
柴子樟可不吃他这套，“是不是你向皇上说的这事儿！我就这么便（bian）宜嘛！还让你来担心我讨不上老婆啦！”
萧卫没有着急解释，好一晌儿沉默之后却是把事情给担下来了，“立淮，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真了不起，真不了起！”柴子樟不再多说，扔下还坐在地上的萧卫转身走了。那背影还是翩翩仙姿，萧卫眼瞧着，却是知道这神仙是真的飘走了，再也不会与自己如之前那般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