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北漠南，嘉阳关就是顺天的一道天然屏障。
这么多年以来，因为与北元倒还算的上安宁，嘉阳关以北更有重要的军事要塞，这关卡便成了养病拥兵之地。嘉阳以关为城，以兵为民，倒也是自得的一副繁华荣耀。
嘉阳城因为地北，天气更加干燥，土地地基稳固，这城里从兵营到街边商铺到都是两层以上的堆垒。那城中一处低矮的大院，竟是这城中的官家住所。
柴子臻与萧卫倒也不算熟识，原先在京城里，虽是相互认识，但私下也是很少说上几句话。
——两人都有想法，萧尧倒是因为常在宫里，在皇上跟前实在是有些忙碌，与柴子臻这般京城世家子弟难有机会沟通，而这柴子臻倒也不是极轻浮之人，知道他原就是柴府侧室所生，对外宣称是侧室其实也就是个府中丫鬟，被老爷睡了，有幸怀上了一个孩子。多年倒也是耳濡目染的有些轻视，可是这柴子臻也是有涵养之人，在萧尧面前还是维持的很客气。
之前北上的邺常自并没有在这嘉阳关驻守，他的队伍混迹在戈壁大漠更加艰险的地方。萧尧一人一马从邺营回来，风尘仆仆倒也是显得高兴。
“镜岩，你可算回来了，邺将军那边怎么样？”
“康时，你可是不知道啊，这关外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是这邺营当真是万象更新啊！这邺常自邺将军也当真是个神人，不出这几个月，竟然能把兵操练成那样，当真是好。”
“你可与邺将军说了那增兵之事？”
“已经同他说过了，那邺将军倒还是挺有分寸的样子，说是已经安排好了，我在他营中转了一圈，倒觉得他怕是对麾下人数还有所隐瞒呢！”
“那倒也是好！”柴子臻听萧尧将关外一行所得汇报的差不多了，便不再管他，而是拢起衣摆往太师椅里坐下了。
嘉阳这里气候倒不是那般眼热，柴子臻还身着一身单绸衣，倒也悠然。桌上凉茶已是被柴子臻喝去了半壶，萧尧此时虽也是口渴但却没有忙着去饮，“康时所说的好，是指什么？”
“皇上给咱么下难题，这嘉阳的兵营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人，如今让我们加兵一万，若是再去附近强征，怕是要动摇民心，引起骚乱的，现在既然邺将军这般的胸有成竹，怕是兵力还尚有富余，那样嘉阳这边或许不用出一兵一卒呢！”
萧尧见柴子臻还有些洋洋得意样子，心里提起些厌恶，他原先倒不觉得这柴子臻是个绣花枕头，想着先前他能主动出来替他爹柴峻山出关，也应该是有些脑子的，倒没有想到竟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先帝时候，这萧府在边关驻守，尚还没有实权，都还惦记着要向皇上时刻表明忠心，才有了将萧尧送进宫里这样下策。萧尧大小认识皇上，知道要是比起疑心，这皇上不比先帝差，此番突然要嘉阳向关外驻地加兵，无非是试探这嘉阳城内的兵力，怕萧尧与柴子臻相谋。
“嘉阳对外盛了兵库的命，此番加兵，一兵一卒不出也是不应该，既然没有三千，咱们也就凑个整，划两千出去，也算是对皇上那边有个交代。”
柴子臻又快喝了好几杯凉茶，听得萧尧这么一说，也是有些不悦。这嘉阳关内柴子臻为正、萧尧为副，都统之职有些像总兵，倒是副职更加又实权些，可是这嘉阳关里说话最管用的还是柴子臻，加之，这萧尧为武，文官总是比武官地位高些，“嘉阳关虽是兵库，但是可不是只出不进的，这关内已经招不到兵了，我也已经与你说明了，这邺常自跟前有人，倒是解了我们的围，若是这嘉阳关虚空，邺常自以后要是再想找我们要兵，我们又到哪里去给。”
“关外如今没有战乱，邺将军那边也是做些防备而已，咱们的兵也没有怎么操练过，过去也是有益。”
“不用了，我亲自写信与皇上还有邺将军说。”
萧尧对柴子臻的倔强反应倒是不加以劝阻，告辞之后，带着满身疲倦回房。这官院里也不算多么有规制，萧尧的屋子也不算大，比起原来在萧府里的屋子倒是算不得好的，只是不像在在萧府时候还要时刻受着府里上下的气，这柴子臻有时候说话也冲，但是倒还算萧尧能受的了。
萧尧坐在桌边，倒觉得这日子也算舒心，坐的久了，身上疲倦消除了些，便突然想起提笔写起信来，可是却又不知道写给谁，碧月那儿萧尧有些不敢联系，怕皇上心里更加生疑，至于萧卫呢！自从知道了萧卫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萧尧心里倒是有些说不上的绝望，他知道皇上的意思，倒也不是从此对自己不再重用了，到这嘉阳关来也是一个锻炼试探之法，可是自己又是深知自己那个弟弟的实力，怕皇上若是对萧卫用的顺手了，自己再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也怕是艰难了。萧尧想得透彻倒是更加提不了笔，最后只是随意寒暄了几句，署上姓名就将信件寄了出去。
这信快马加鞭的往皇宫里送，自然是送不到萧卫手上的。皇上虽不在，但是宫里太后还有怀孕的丽妃倒也牵着所有人的心。太后想着丽妃年轻，怀孕身子也不是那么虚弱，亲自过来几次之后倒也来的疏了，倒是每天让春纤姑姑日日过来问安。
丽妃怕人加害请了两位太医照看自己的身子，谁开了安胎方子，倒要递给旁的一位看看，完全没问题了才敢煮食，平日里更加的不敢轻举妄动。
“这大家都不在了，本宫反而安心了些。张太医说，这头胎怀孕的人，胎儿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稍有不甚就会小产，本宫等着皇上他们回来，也是好几个月之后了，那时候胎儿稳健，本宫便是当真的放心了。”
“娘娘，红玉回来了。”
“你们都出去吧！”丽妃撤走了自己原先身边的丫鬟，待到人都走光了，才问道，“外边情况怎么样？”
“琪嫔还是那个样子，天天在延禧宫陪着大皇子。大皇子今年秋天便是要跟着师父念书的了，红玉打探到，这琪嫔貌似是想让太后为大皇子某一位太傅来？”
“太傅？她还真当那个修儿是太子啦！”
“娘娘不要动怒，貌似那边太后也没有明确的回应，娘娘再等等再做打算不迟。”
“延禧宫的另一个呢！”
“芳贵人倒是从来没有出过延禧宫，一直在宫里静养。”
“她也是奇怪，又这般无声无息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招数，让人琢磨不透，以前他爹与爹爹在前朝政见有过不和，如今爹爹病逝，他爹也是身体抱恙，在家休养，倒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
“至于衍翡宫的梁小主，娘娘也是看见的，日日过来，倒也没有什么旁的作为，就是今日她找内务司要了不少锦缎，像是要制衣物的样子。”
“她是奇怪，明明可以与皇上一起出宫，倒是怎么非得呆在宫里，天天和本宫混在一起，倒不是怕她有什么坏心，只是她日日过来问东问西，一会儿问本宫身子上可有什么变化，一会儿问本宫可有什么想吃的，倒是比太医还要上心。”
“哈哈哈哈……”红玉姑姑不知道怎么的偷笑起来。
“红玉，你偷笑什么？”
“奴婢先前听延禧宫宫人说，这梁小主倒是个极喜欢小孩儿的人，之前就喜欢围着大皇子玩乐，如今她总缠着娘娘，怕是也是等着娘娘腹中孩儿降世呢！”
“哦？那倒是难得，”丽妃自怀孕以来，纵使是加倍的小心呵护，还是不免恶心干呕，丽妃本就有些夜不能寐，身子惫懒之后，太后开的安神的药，也是一剂都不敢再吃。越是这样折腾，丽妃就越觉得怀着孩子实在来的沉重，便越来越有些不喜欢这孩子来——可不是因为是皇子，而是只是因为这是个孩子。
丽妃这段时间，虽是被檀云烦着，可是倒是知道她没有什么恶意。而今见居然还有那大姑娘喜欢小孩成了这样，倒是还有些开心起来，“若真是这么说，等孩子生下来，便让那小姑娘做个干娘好了？”
“干娘。”红玉听出来丽妃话里的调侃意味，故意不反驳着。
“对啊！她比我年轻，一定是比我活得要久的，本宫不能保孩子一辈子，若真是皇子，当个皇上又有什么好，不如封个快活亲王。那梁檀云家里不是湖广一带的吗？天高皇帝远，若是今后被他这干娘带去两湖两广做个蛰居亲王，也是秒事儿！”
“娘娘，干嘛说这么没志气的话？”
“不是没志气，只是明察而已。你也看的出来，最近太后待本宫这样好，就是因为本宫在前朝已经没有靠山了，太后喜欢这样的，喜欢这样好控制的，就算生下皇子，没有前朝荫庇，这皇上当得的多艰难。”丽妃越说越失落，竟是扑簌簌的落下一滴泪来。
“娘娘可不要苦啊！还怀着龙胎呢！民间说，娘亲总哭，这孩子将来是要受苦的。”
“哦？是吗？那便不哭了，不哭了。”丽妃抹抹眼泪倒是在泪眼里挤出一丝笑意来，“红玉，你把那檀珠拿来。”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那檀珠里不是……”
“本宫自然知道，那梁檀云有心，本宫也是应该的赏她点儿什么东西的，檀珠也与她名字有缘，就赏给她就是了。”
“娘娘，给孩子积点儿德吧！”
丽妃笑意完全没了，“积德？本宫就是在积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