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淼没有记错,今夜倒是自小产之后,皇上第一次主动过来,天气不热,皇上兴致也高,折腾了大半夜。谵淼也躺着,心思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想到舒儿,不知道她在自己屋里干些什么,又想到萧卫应该现在正在屋外守着。谵淼觉得疼,却是咬住了下唇,没有发生什么声音。
谵淼神游,皇上并不知,低头看着谵淼,看着她额头脖‘颈上覆着的一层细细的汗珠——还是那般薄雾胧睡莲的模样。就是睡莲,毫无生气也不存灵魂,谵淼觉得有些累,只动了一下身体,伸了一下胳膊,却是让手肘撞到了黄梨木床的硬边。
手肘处有一道麻经,这般撞上去是能将整条手臂都撞麻的。柴谵淼手臂上又麻又疼,没办法不动,挣扎了一下,倒是差点将皇上甩到了一旁去。
皇上轻声笑了笑,顺势倒在一旁去了。谵淼听着身旁呼吸声由浓厚转为平静沉稳,便以为皇上已经入梦,自己就这照进屋内的月光穿好衣裳,下床走到桌边,竟是坐下来,慢悠悠的喝起茶来。
“谵淼?”谵淼被身后床榻上皇上的动静吓了一跳,竟是将手中茶杯摔在了地上。
夜深人静,这瓷杯破碎之声异常刺耳。门外明显是有了一个人影过来。萧卫对着屋内隔着门喊到,“皇上,有事儿?”
“无事,你下去吧!”皇上放开了声音回应,明显能听出来其中的慵懒。
“萧卫遵命。”
谵淼还在心疼自己的茶盏——一套汝窑精品“水点梅花”中的一头。谵淼爱喝茶,爱屋及乌,就也喜欢些瓷器来。汝窑自前朝就是世间难得,那月白之色越是出自汝窑,是抚之如玉,似玉非玉而胜玉,以名贵玛瑙入釉,温釉如堆脂,倒是如君子般的素净典雅、风度翩翩了。
再怎么好,也没得能欣赏的了,四头杯子成了三头,谵淼心里倒是深谭低谷般的绝望了。
“怎么起来了?”皇上温声细语的问,谵淼也只好温文尔雅的答,“啊?有些口渴了。”
“躺回来吧!夜里还有些凉呢!”
“嗯?”
皇上见谵淼不知所以然的样子,轻带动着嘴角笑了笑,眼神递到柴谵淼的脚上。原来刚才谵淼无神,竟是赤着一双脚下床来了,现在正光脚坐在凳上呢!若不是皇上一说,谵淼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啊!啊!”谵淼一愣,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是原地呆着也不是,冲到床上去也不是。
“哈哈哈哈……”皇上被谵淼有些可爱的反应逗笑了,自己也笑,笑得眉眼弯弯,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皇上一夜温柔——起码在言语上如此,见谵淼有些愣在原地,皇上便用手肘支起上身,坐了起来,再次对谵淼说道,“你过来吧!地上凉。”
美人与月光相称,在皇上目光下,谵淼慢慢的走过来,倒是有些迟钝的样子。谵淼步子迈的缓慢,但是头脑里却是转的飞快,她越发的觉得皇上看她待她都在往“把玩”的意味去了,把玩她的容颜,把玩她的身体,甚至时时刻刻的把她的思想也给把玩了。
“怎么了?”谵淼终于是在床沿边坐下,皇上关切抬手伏在谵淼的手上。谵淼手腕上戴着一个白玉镯子,白玉温凉,但是谵淼的手也倒不比白玉热上多少,“累了吗?”
“皇上!”谵淼脸上表情严肃,“皇上到嫔妾这儿开心吗?”
“开心啊!谵淼是个漂亮人儿……”
“除去漂亮呢!”
皇上没想到谵淼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竟是一时间没了话来。
谵淼倒像是意料到皇上这样的反应一般,反倒从床上坐了起来,跪在了地上,对着皇上慢慢悠悠,语气极为平静,“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皇上是一国之君,身边色相出众者又岂会只有谵淼一个,色衰爱驰,爱驰则恩绝。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她在病中坚决不让汉武帝看见自己的病容,使得汉武帝不至于变心,在她死后还关照李氏族人。现在皇上贪念谵淼貌美,谵淼便趁着现在还尚有美貌,特此与皇上表明心迹,”谵淼话说的虽慢,但是并没有什么停顿,倒是像思绪斟酌多次而得的,“谵淼自小被父兄宠溺长大,自知性子里还是有些骄纵的,与其等到那日皇上对年老不堪的谵淼厌烦了,谵淼不如提前就与皇上讲好,待到谵淼样貌不如从前的那时,皇上便主动的给谵淼一个了断。谵淼先在此谢过龙恩。”
皇上一愣,以前在皇上跟前,谵淼向来表现的虽谈不上温顺,但起码也不是眼下这样一个刚烈模样。本来夏夜凉爽舒适,现在倒像是被一口凉茶呛住了一般难受了。“你与朕说这个做什么?难道朕在你的眼里就是这肤浅的人,难不成一点儿情分都不顾吗?竟然还说出什么给你个了断这样的话来。信不信朕将你爹柴峻山喊来,当着他的面问问,他是如何管教女儿的。”
“此事与爹爹无关。皇上!谵淼骄纵,在宫里争不得什么东西,这口气倒是还想给自己留着的。”
“好,你既然这么说,朕也不会为难你,便按照你说的做,你看可行。”皇上回答的也是一如往常,像是在许诺谵淼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一般,完全没有这几句话之后竟是一条人命牵连。
柴谵淼听得这话,身未死心已冷,本估量着皇上但凡说出其他自己旁的优点来,也不会说出那样的气话――没错,即使语句连贯又笃定,却也只是自己一念之间所得。谵淼挺佩服自己,但又觉得这想法与不难怕也是自己早就有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的通顺而出。
‘想到这儿,谵淼心里苦笑,却也往床上皇上身旁坐去,微微覆下’身,伸手环抱住了皇上的腰背。谵淼高挑纤瘦,两条胳膊细细的,手指交叉向拥抱,却没有什么压迫的力量。
虽细微无声,可是皇上还是通过薄薄的衣衫,感觉到是眼泪渐渐打湿了睡袍下摆。
皇上低下头只能看到谵淼的头顶,谵淼一头乌发,头发生得又多又厚实,窗棱纸让冷白的月光微微带上了几分鹅黄,倒把屋内一切都照的温润恬静。月光站在谵淼头发上,倒竟有了佳人已白头的错觉。
“谵淼。”皇上的声音轻幽幽,在柴谵淼头顶上盘旋回响,“朕不会的。”说罢便低头吻在了谵淼的头发上。
拥着一具温热的冒发着权力与欲‘望的男’体,谵淼又像被这一吻完全弄乱了方向,原先的强硬像冬日尽头最后一点浮冰一般,被一阵春风吹的毫无影踪。
萧卫隔着一方天井,看着屋子那禁闭的木门。夜已经很深了,萧卫终还是没有走过天井进去传话。狠了狠心转身又出去了,对着过来报信的还有些气喘的小全说道,“皇上已经睡熟了。你回去禀告你家小主,说皇上一醒我便会把消息告诉告诉皇上的。你先回去吧!”
“好。”小全隔着石屏没有看到萧卫的所为,倒当真以为皇上睡熟,还没来得及将呼吸调将稳定下来,便又迈开步子往舒儿那里跑。
谵淼一走,舒儿那般大的反应。翠霞也不知是调侃还是关切的嗫嚅,“小主要是真舍不得,干嘛非得那柴小主创造机会啊!皇上不去她那儿,还得让小主你把皇上往她那儿推么?先前小主还在衍翡宫的时候,她气焰那样盛,也没见她过来帮衬小主嘛!还有这般不公平的事儿,她要是想找人惯着就回她家去,何苦在这宫里呆着……”
翠霞连珠炮似的碎碎念着,那儿舒儿却是呕的越来越厉害,说起来也奇怪,反应这么大也不见呕出了什么东西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干吐。
翠霞看她那个样子,倒是愈发的不慌了,“小主!你不会是害喜了吧!”
“害个屁啊!”舒儿一着急倒有了点儿亲娘的做派,趁着干呕下都快喘不过来气的空当,“快给我宣太医去!”
卢润溪没有随行过来,翠霞去宣只能宣来一个半号老者,为什么说是半大,那太医头上发髻是灰白墨黑交纵交织,看脸盘是三四十岁年纪,看头发却像是快五十大几的人了。
“小主现在感觉怎么样?”太医姓路,路太医到的时候,舒儿虽浑身惫懒,腰腹酸痛,但又不想往床榻上躺。之前翠霞说舒儿害喜,舒儿那般不应,就是因为今天舒儿来了月信,虽说血量不多,但还是悉悉簌簌的,舒儿嫌躺着会弄到衣物上,便一直坚持在圆桌旁坐着,直到这路太医过来。
路太医与卢润溪姓氏有些想似,那症病流程与招数还都卢润溪有些相同――都是既冷静又迅速的,不拖沓但是有很稳妥样子。
舒儿见这个路太医看起来医术也不错样子,便放心的由他医治。
“恭喜小主,小主有孕了!”
“什么!”舒儿都快吓得从凳子上跌落下来,“路太医,我今天还才来了月信的!”
舒儿在太医跟前没有什么害羞的,只当是太医诊错了脉。
“小主月事可规律?”
“不规律,今天是这几个月第一次……”
“小主,昨日可是小主侍寝?”
舒儿一愣,觉得好笑,这怀孕的事儿――自己虽不懂医术,但是也不是今天侍寝明天就能怀上的啊!“是,昨日皇上是在我这儿!”
“小主赶快把皇上喊过来吧,等皇上过来小人再将小主的情况同皇上说明。”
“路太医,有什么情况还能不与我本人说么?到底是怎么了?您就说吧!”
“事关皇嗣,还是待皇上过来吧!”那路老头虽不老但倒是个老旧思想的人,虽是替后宫妃嫔治病,却有些男人才能主持大事儿的想法,是非等皇上过来不可。小全得了令,赶紧过来找皇上,吃了萧卫的闭门羹之后又风风火火的往回跑,却见屋里已是没了那半拉老头的身影。
小全但也是有眼力见儿的,见自家小主气的和什么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倒是显得脸色好了不少。小全怯生生的问道,“翠霞姑娘,那路太医呢?”
“被小主打跑啦!”翠霞倒也是很解气的模样,“那老头子是个什么东西,骂咱家小主是小人,”翠霞听不懂路太医说的女人小人难养之说,“小人,她才是小人呢!”
“皇上已经睡熟了,奴才就被萧侍卫赶出来了!”
“也是那么迟了,也不会不睡的。”舒儿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暗自算了算,觉得不会那么快的啊,这不解倒也留存的不长久,因为眼下是有了这更加重要万分的事儿了。
“小主,那太医跑了,您可把话给问出来了?”
“恩。”舒儿其实还是有些发懵的,一旁翠霞倒是转脸,成了个极高兴的样子,“小全,咱们小主要发达啦!”
“怎么了?”
“小主都有三个月的身孕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