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芳贵人还是一如往常的夜夜不能安枕,每一个晚上纵使是吃了汤药睡下便也是睡不了几个时辰就得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青着眼眶便直至日出。
青鸾从宫里的小丫头一下变成了芳贵人跟前的主事丫鬟,又得了一个自己都写不出的新名字,又是高兴又是怕,对着芳贵人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意思,害怕她突然生气也像那时候对待宝官那样对待自己,便处处都小心着。
见芳贵人眼眶青的厉害便知道,这主子昨夜又是没怎么睡,便更加的注意言行,“偕芳殿那边传话过来说,是舒贵人把皇上给她封嫔的圣旨给拒了,还没让皇上把她亲爹召到京里来做官。”
“还有这事儿?这姓方的走了是那一招,欲情故纵?倒是行的巧妙。哼!”芳贵人身子虚弱便就算是说起这边狠话来也显得没什么气场了,加上又是个青白单薄的长相,倒只觉得温顺,不见什么凶煞之气。
“我那玉镯子呢!”
“在娘娘台子上放着呢!”
“嗯,给我拿来!”
梨花木梳妆台上有个半丈方宽的小盒子,打开来却是一头乌黑的墨来,墨石没有被打磨过,倒还没有那么平整,青鸾用手帕捻了那放在墨台上的玉镯来,递给了芳贵人。
这玉镯芳贵人平日里连睡觉入浴都是不摘下来的,因为这玉镯是芳贵人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遗物,芳贵人日日夜夜的珍重着,才似有娘亲在身边陪伴。昨个十五,芳贵人照着以前娘亲一般,每逢初一十五就取下玉镯,放进石墨里“洗浊”。
玉是能吸走人体内浊气的好东西,芳贵人从小就听娘亲这般教导自己,可是再好的东西随人久了,也会变坏,所以得把那浊气散到别的地方上去。
芳贵人小心的戴好玉镯,又稍微打扮了一番,便携着青鸾要往外走。
又害怕自己蠢笨让芳贵人嫌烦,又怕自己跟不上主子所想也是要被嫌的,青鸾便笨鸟先飞,主动开口问起芳贵人这是要去哪里?
“去浊气去。”
这延禧宫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宫里地方大,开阔的让人身心舒畅。芳贵人从自己屋子走到柴谵淼那儿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可是却是走得极慢,像是要好好品着夏末初秋滋味一般。
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晌儿,站到那柴谵淼察觉,自己先走出来迎了,“芳贵人好兴致啊!这么一大早便出来赏景?”
院里几株香樟是一年到头都绿的发青的,又有什么好看。芳贵人回转身看了一眼柴谵淼,见她一身艳丽颜色的衣裳,倒像是春风得意样子,“院里景致再美,又哪里比得上妹妹你这濯濯仙姿呢!我是来看妹妹你的。”
芳贵人说话弱,便是什么语气也听不出来了,谵淼察着她这所言不是什么好话,可是又实在辨别不出什么特别恶的意味来,便只好笑笑,倒也是默认了——最近谵淼是春意正盛呢!
舒儿在承德走得早,谵淼那夜与皇上那样一番说明,倒没有让皇上生气。自舒儿走后,皇上大多数时间也是在自己那儿的,就算回宫之后,那皇上也是不能再在舒儿那儿过夜,自己仍然同以前一样还是承着圣宠。
“姐姐揶揄我呢!”
“姐姐羡慕你呢!”
“姐姐说笑了,谵淼倒还是羡慕姐姐的呢!”
芳贵人知道谵淼说的场面上的客套但还是故意问了一句,“哦?你羡慕我这儿药罐子什么?”
“羡慕姐姐活得轻松啊!在这宫里还能独善其身,岂不是更难得的事儿。”
“哈哈哈……”芳贵人话语轻微,这般开怀起来还有几分瘆人的意味,“好一个独善其身,”芳贵人又兀自笑了两声,觉得过瘾了才说,“谵淼你可去向太后问安了?”
这话倒是问在了点子上,柴谵淼自己也知道,太后在这宫里最不喜欢就是丽妃,接着便就是自己了,既然自己也明白道理,何苦过去找那不痛快,再说那袁玉岚也常在太后,两人碰见也是尴尬,便有意的避着太后了。
“看妹妹这样便知道是没有去了?哎!太后老了,思想古板些也是自然,柴妹妹你年轻漂亮,家世又那么突出,和丽妃娘娘是差不得的热,太后不是讨厌你们是怕着你们呢!”
“怕我们做什么?”
“皇上年轻,朝中根基还不稳健。太后是怎么当上太后的,你我也不是没有耳闻过,自然是要小心些,我知道,你与书妹妹关系好,她先前对我有些误解,怕也是解不开的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就是怕妹妹你因为她的几句话而与我生分了。”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谵淼可不是那般任人左右的人。”
“那便好,我只与你说的,那舒妹妹虽然样貌家世处处不如你,可是倒是极会做人的人哟。昨日皇上颁圣旨给她,封她做嫔,她竟是没应,封她爹当京城来做官也是没应,你说说看,可不是聪明吗?”
“还有这事儿?”
谵淼自舒儿怀孕回宫以后虽还与舒儿有走动,可是也是知道没有以前那样亲密了,有些事儿也不再过问了,这消息当真,若不是芳贵人告诉自己自己压根都不会知道。
“可不是吗?舒儿妹妹知道太后不喜欢宫中嫔妃娘家家势过盛,便拒了那皇上的好意,也是思量的多了。”
“是的啊!”
“等她那孩子出生,就算太后再怎么不情愿,也是要赏点东西的,到那时候不是皇上的好意,而是自己应得的,若是甚得力一个皇子,那别说是嫔位了,就是像她那姐姐一样,直接封个贵妃也不是不行的。”
“嗯!”谵淼故意不接话茬,只一个劲的举起杯盏喝着茶水。
越见她那个样子,芳贵人越觉得有戏,“不过,谵淼妹妹你倒是不用担心,你年轻又得黄色宠,自己怀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到时候一样的能到她那个境界。只是,这宫里孩子本来就少,序位就显得重要了,你说吧!丽妃好不容易怀上了龙嗣,本以为能争个第二的位子,没想到倒是让舒妹妹抢了先,你说有没有意思。”
“是啊!”
“诶啊!光顾着与妹妹你闲聊了,还忘记我这一大早的还是事儿了,不说了,我先告辞了。”
“姐姐慢走。”谵淼心里装了事儿,便也没有再留她。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似是已至秋天。安平殿里人手不够,扫不完院里那些落叶,便喧闹了些,竟是将太后生生从睡梦中吵醒了。
“几时了?”
“太后今日起了有些迟了!”春纤姑姑告知了时辰。
“竟是这么晚了吗?哀家昨夜里生着气,倒是睡的好了。”
“太后明察,那舒儿果真是没有接旨。”
“倒算她是个聪明人。她虽然性子不温和但是起码是个懂事儿的,还算是有些分寸,哀家倒也是没看错她。”
“可是,太后您不是说……”
“看重她不代表她那孩子能留,她才多大,可不是能仗着孩子一步冲天的时候。”
“要不要奴婢今日喊袁小主过来……”
“不了不了,那姑娘倔起来和她爹一个样子,她不会去做那般她觉得不应当之事的。”
“那琪嫔……”
“你倒是还敢替她,没用场的东西。”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哀家不用担心,这宫里自然是有动作快的人呢!”
宝珠撤去了给芳贵人上的已经冷掉的茶来,“小主,小主,您发什么愣呢!”
“啊!宝珠,快,你给我把卢太医给我请来。”
“小主,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喊刘太医吧,一直都是……”
“去!去帮我喊卢太医过来,记住,不要声张,千万不要给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