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宫中信使快马加鞭、一路绝尘的将皇上的口谕传到了嘉阳关来。柴子臻也在嘉阳关这里闷了许久，倒不如萧尧他常往邺常自的官外兵营跑。
“皇上倒也是担心你的，怕镜岩你奔波劳累，这不便换了我去了。”
“康时你说笑了，你我都是皇上的臣子，又有什么劳不劳累之说，皇上都是看重咱们。”
“哈哈哈，镜岩兄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言重了。镜岩，”柴子臻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转头与萧尧说话，“我这一去怕是时间久些，你在嘉阳这里倒是要帮我照看着一些……”
“怎么？难不成你要独自一人去关外兵营吗？”
“你为何这么惊讶，这里里兵营也莫不过两天一夜马程，我早些去，待事情解决了也能早些回来不是？”
“莫不是我吓唬你，你还是找些军士跟着为好，你不像我是个舞刀弄枪的匹夫，你一介书生文人，在嘉阳城里自是不觉凶险，可是一旦北上出了嘉阳城，那北元游勇与一些流窜在边境的恶徒悍匪，倒是嚣张的很，见你一身汉人官服打扮，定是要与你纠缠的。”
“这……”这柴子臻也是没见过什么市面的人，听得萧尧这么一吓唬倒也有些觉察了，觉得自己是唐突了，“可是这嘉阳城里也没有什么能抽调出来护送我的将士啊！”
上次往外派兵，柴子臻专横独断，没有听从萧尧的建议，将嘉阳关里的守军尽数拨给了邺营，这下柴子臻也是没办法，将自己出行的事态弄大。
“你说的也对，也就是两天一夜的路程，要不这样，”萧尧一副好心相劝的样子，“我同你一起北上，这嘉阳关中副将也还得力，你我离岗个三四天倒也没有什么所谓。便就由我来护送你去邺将军营上，到时候你安全到了，我再赶回来。等你把事情办好，再让邺将军从他营里调出一些人手来送你回来就是。”
“这主意是不错，可是岂不是麻烦了镜岩你？”柴子樟心里也有数，自己瞧不上这庶出的萧家长子，萧尧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倒是要麻烦这面和心不和之人，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我同僚一场，这也不是多么麻烦的事儿，再说，要你真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对于我岂不是更大的麻烦？”
柴子臻心里掂量着，觉得萧尧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便麻烦镜岩老兄你啦！”
皇命如山，不容延误，两人很快收拾好了行装，连夜便出了这嘉阳城。
柴子臻虽是一介世子文人，但毕竟其父柴峻山也是在军营历练过之人，倒也是让柴家兄弟小妹三人自小学习骑术，所以这柴家大哥在骑马方便比起萧尧倒也不差上几分。
塞外风沙大，又地势险峻，不知什么地方便会出现一处尖石或是险滩。柴子臻驾马紧跟着萧尧，倒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好不容易终于是来了一家漠上昼夜开着的车马店来。
这车马店老板是个混杂了汉人蒙古血统的汉子，生得人高马大，却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正是因为这个才能在这苍茫大漠上把这小小的车马店开了下去。
“老板，老板，帮我们牵马。”
“好，来了，”老板听到了萧尧的招呼，乐呵呵的从屋里出来。柴子臻虽在这嘉阳关待了一段时日，可是一直居住于关内也没有碰上过这般蒙古长相的汉子——老板生得大眼阔腮，虽是脸上带着笑意可还是有些唬人。
“原来是萧兄弟，你和你的朋友吗，快快，里面请。你们来的太迟了，店里面已经没有热馒头了，萧兄弟和你的朋友先坐一会儿，我待会儿会让活计给你们下有大棒骨的面条来，是上好的牦牛肉，不会给萧兄弟你骆驼肉的。”
“好，”萧尧倒是自在的很，还恪守汉人礼义，让柴子臻先进。
这大半夜的紧张赶路，柴子臻已是满心的庆幸自己是随着这萧尧一起来的了，若是自己一人，纵使是倒着罗盘地图，怕也是要在这茫茫大漠里迷路的。
“那老板不是汉人吧！”柴子臻回味着刚刚老板的一番话，这口音都对，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哪个汉人会说“萧兄弟和你的朋友”这样的话来呢？
“老杜已经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的车马店了，这里是咱们朝廷管不了的地方，当兵的，北元蒙古人都过不来，可是会有许多做生意的，人多人杂，只有老杜这种才能吃得开。”
“老杜？他姓杜？”柴子臻一路过来只觉得口渴，又把水壶丢在了马上，那桌上茶壶里，柴子臻只饮了一口，只觉得骚臭难当，便放下来继续与萧尧谈话。
“蒙古语里喊兄弟叫“阿哈杜”，大家喊的久啦，便就叫他老杜啦！”萧尧边说边喝着，倒是挺有耐心也架得住那茶水骚臭似得，“老杜，你的牦牛肉面呢！”
“这就来了！”
老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了后厨，从后厨里，一手一个的端出两个极大的海碗来。那海碗直冒着热气又飘着香气。柴子臻也饿了，待那大碗端上桌低头一看倒是卖相也极好的肉面来。
“萧兄弟，你尝了就知道，老杜我骗谁也不会骗你的。”
“当然是知道，你是对朋友诚实的。”萧尧倒也成了那老杜说汉语有些奇奇怪怪的样子，“还有我和朋友的马！老杜，也要喂上最好的。”
“好的，不过马可不能是牦牛肉，那是无知的蒙古人干的，我是汉人，我会献上最好的草料，你们慢用吧！”
“这老板好生狗腿，竟然还说蒙古人的坏话。”
“他这是看咱们在这儿呢！要是只有蒙古人在，保准不知道用什么话骂咱们汉人呢！快吃吧！”
柴子臻早就想动筷子了，可是一直约着些风度，一直忍到了现在，现在听得萧尧主动这么说了，也是不客气了，竟是从没有过的狼吞虎咽起来。
牦牛是生长在极寒地方的畜生，肉质不但不紧实，为了御寒，倒还会长上一身的肥骠。可是倒是成了一道好菜，那肥油浸在了汤里，高汤头又炖了许久，汤汁浑厚又醇香，这一路赶路正是手冷脚冷的时候，一碗热汤面实在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柴子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倒是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这般赶路了半天，倒是有些苦楚滋味。虽是初秋，这关外之地早就没有秋日身影，只是冷了。驾马顶风赶路更加的受寒，柴子臻大口大口的吃完了汤面，又把汤头也喝了个尽干。
“你今天倒是胃口好，之前倒不见你这般的能吃啊！”
“哈哈哈……”柴子臻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才觉得有些羞赧，“我这倒是真的饿了，便没了什么姿态，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萧尧也是一碗汤面吃完，倒还有些江湖义气模样的抬手用袖头擦了擦嘴，“又不是在朝为官，这般在塞外，条件苦寒，要是还顾上那些虚礼，便早就要饿死了，康时兄既然是过来了，便也不要拘礼。”
“哈哈哈哈哈……”柴子臻吃饱倒是有了说话的劲儿头，举起那桌上杯盏，也觉得没那么腥臊了，“镜岩兄是个坦率之人，倒是我之前不识得你，现在我啊！已经是有点儿喜欢你了呢！”
“哈哈……”萧尧笑的轻蔑，倒是那柴子臻也觉察不出来，“康时兄总和和奶茶做什么，老杜上酒来！”
“不不，镜岩，不要喝酒，恐会误了事儿啊！”
“康时兄有所不知，这大漠日头起的晚，这般时节，怕是要到明日正午时分才能上路了，这夜里凉气又重，你我要是只这样入睡，定是要生病的，不如喝一点蒙古酒暖暖身子，倒是更加好眠一些……”
还没等萧尧说完，那老杜便已经是抱着酒上来了。
——倒果真是抱着酒，蒙古人与汉人酿酒方法不尽相同，这所蓄酒容器也是不一样，老杜抱着一个半人高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内脏般的毛绒绒血淋淋的东西，“萧兄弟说的对，什么也比不上，喝一肚蒙古酒睡着的好事儿啦！”
“镜岩我，我……也不太能喝酒的啊！怕是几杯下去就醉了。”柴子臻其实也有些酒量，可是估量着这蒙古酒可是比杨柳青女儿红这般东西还烈，便是有些踌躇。
“要的就是喝酒，你我也不是什么宴席举杯，就是喝几杯暖身，好明天赶路，反正我是要喝的，康时兄，你若是一直矜持着不喝，到时候寒夜难眠可不要来找我……”
“这，好吧好吧！我喝就是……”这柴子臻同弟弟一样也是一个激不得的性子，被萧尧这几句话一说，便也没了什么所忧，取了杯盏，没几下便是好几杯酒下肚。
这蒙古酒倒更似中原米酒，入口温润倒不烈喉，若是少些这腥膻之气倒还真的算是好喝。
柴子臻喝的得趣，竟是比萧尧饮的还多，同米酒一样，这蒙古酒也是后劲儿极大，柴子臻已是有些意识不清了，竟是半昏厥的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