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没有住到哀州城外的行宫去,只是在哀州城里一家不错的旅店住下了。
先前舒儿因为这城名的误导,以为是个荒凉地方,进城便发现非但不荒凉,甚至还相当的热闹繁华。舒儿喜欢人多热闹的样子,马车行至哀州市集一般的地界儿的时候,便嘱咐了翠霞想下车去逛逛。
“小主,您说什么呢?这底下人那么多要是小主您被挤出个三长两短的来的,奴婢可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你有什么像皇上交代的?”舒儿见翠霞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萧卫那一嘴的冠冕堂皇的话来,“我就是下去看看,又不凑近看热闹,就远远的看看。”
“小主在车上,掀起帘子不是一样能看的到么?天又怪热的,还是别了吧!”
“翠霞!”舒儿见硬的行不通便打算使软的,“我知道你是不是也是想下去看一下呢?我让萧大哥允了我俩一起下去逛逛,你说怎么样?”
倒真被舒儿说中了,翠霞一直跟着舒儿在宫里憋着,这番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也有些野心思,可又还是担着一副责任在心头,“不行,小主现在肯定不能下去的,”又见舒儿称呼那萧侍卫又亲近起来了,不像前段日子一直在自己跟前“姓萧的,姓萧的”这样喊,“待会儿等咱们到了旅店,小主再安排,到时候只要萧侍卫统一,我也一定跟着小主一起去。”
天气燥热,舒儿坐落旅店的时候,一身薄汗也早已将一身衣衫轻透。
“翠霞,你先别忙着收拾去打点温水来,我身上黏】腻的很,想资洗个澡。”
翠霞动作利索的倒来了大半桶热水,又兑入冷水,觉得水温舒适了,才慢慢的扶着舒儿坐了进去。
木桶圆长,舒儿伸直了腿躺将不得,只是弓着腿坐在盆里。水澄澈干净,也只刚刚覆上舒儿的胸口,大半凝脂酥’胸都这样显露着。舒儿先是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之后便将水往自己肩膀脖子上扑着。
有孕至今舒儿觉得除了肚子比以前大了些,身上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今天这般看来,到当真是比以前丰满了不少。舒儿自小就是个肚量大也长不胖的,胳膊腿说是纤细倒不如按实讲就是干瘦,胸前也没有什么妖娆妩媚之景。身上添了血肉,舒儿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生了圆润了些,伸出湿手往脸上抹去,也觉得皮肤光滑细腻,就算看不见也能觉出漂亮的很。
“翠霞你看我,是不是比刚进宫那时好看了许多?”
舒儿问的认真,翠霞也倒认真的盯着舒儿脸上看了,“嗯……”翠霞是护主的人,从被萧卫买来第一天的时候,就认定了舒儿是个大美人,如今再瞧,也没又瞧出什么变化来,至多是脸颊胸前都生了些肉,变得富态了些,“对,小主是更好看了。”
“哈哈哈……”舒儿自得意起来,觉得身心都愉悦的很,更加觉得自己这般任性的说要提前回来也是有得之举。
待到洗完澡换衫,食了晚膳。舒儿因为知道萧卫安排过今晚不用赶路,脑中便有了其他心思——想要邀萧卫晚上去城中逛逛。
哀州是个军事重地有毗邻京都,这悍匪暴徒倒是没有,可难不免有一些小偷小摸的人,萧卫想着舒儿已有身孕若是碰上什么事儿,都是自己的责任——想得与那边自己送人北上时候也差不太多,便一口回绝了舒儿。
舒儿慢慢琢磨到了萧卫的性子,“我又不是要一个人出去,不是喊了你一起的吗?你既然是不放心那你自己跟着我、保护我,不是更好吗?”
“这?”
“萧大哥……待我进了宫又哪里还有闲逛的机会,这次也是难得,你便许了我这个心愿吧!”舒儿说的情真意切,倒真的让萧卫有些动容,“那好,那我便带着你去逛逛,你把翠霞还有小全一起带着……”
“带他俩做什么?”
“你我孤男寡女,又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虽是心中坦荡,但还是避些嫌为好,你带着小全翠霞,也算是有个交代。”
舒儿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扫兴来。扫兴也是无法。四人都穿的轻便在哀州城的集市上前后走着。这翠霞前几步还知道要扶着自家小主,到后面人看花了眼,自己的顾不上哪里还能注意到舒儿呢!与小全两人有说有笑的在每个摊子上都看看逛逛。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舒儿见萧卫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步子就慢了下来,像是要等着萧卫一般,萧卫倒也是不识相,见舒儿慢了自己几乎是停住不走了,两人这般像是唱念做打一般,扭扭捏捏的,到底还是舒儿先败下阵仗来,觉得无趣,又见前面几步有个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小摊便上前看了看。
若是要比出了孰高孰低来,这北地物什终是没有南地的精致好看萧卫也曾去过应天城里的,觉得样样事物都比这哀州要强上不少。可惜应天不是舒儿生长的地方,舒儿生长的地方只有桑田两旁——一边是娘亲上工的织房,一边是自己与娘亲居住的小院。织房里姑娘多,可是也不许到处闲逛,基本上一个月固定的从城里带些胭脂香粉珠宝,织房里没有的玩意儿。舒儿今个儿到当真是第一次逛这样市井的集市。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妪,摊子上也只是些不算多贵重的小香包来。舒儿拿起几个看了看,觉得香包样式虽不新颖了,但是针脚包边都是细密精致,不想是闺中的普通儿女自己所得,几句话一闲扯,才知道这老妪原也是个绣娘出身。
“怪不得我说这香包针眼密实,包边紧凑,原来倒当真是遇上行家了。”
老妪笑了笑,露出嘴中不富裕的几颗牙齿,“哪里是什么行家,只是积年累月的熟能生巧罢了。我看姑娘你您倒是识货,老太婆老啦,学不会什么新花色,绣来绣去也就是这老几套,城里姑娘都嫌不好看了,喜欢那些招展的新样式来,要不您看,我这都摆了一天了都没开张呢!”
“行,那我拿几个,让您开个张。这好东西摆着总有人识的,我这回买回去……”舒儿边说边挑挑选选的看了,很快便开始拿不定主意来。
“姑娘,”老妪伸出手先是在摊子上探索了几下,探到舒儿的手时,便轻轻的握住了,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在摊面上拿了一个深红底上绣的是祥云纹的小香包,放在了舒儿的手上。
舒儿低头仔细的一瞧,竟是发现,那朵朵祥云之上都是一个正在安睡的婴孩花样,祥云已是是小而精细,这婴孩更加的精密,加之形态又栩栩如生怕是工笔都难描。舒儿在自己织房呆了那么长时间,这般好的东西也是从没见过的,正是惊讶迟疑之际,又闻那老妪慈祥温和的开了口,“姑娘,老太婆是穷酸人,没什么好东西给您,这个香包倒是个好寓意,倒是愿您母子二人平安。”
“您……这……”舒儿手捧着香包,抬头看向老妪面庞,这般仔仔细细瞧了之后,舒儿才是发现,这老妪眼中只有混白污浊,一丝黑色的瞳仁都不见了——“难不成还是个瞎子吗?”舒儿心里想着,更加的觉得不可思议。
“您看不见?”
“瞎了好多年啦!”
“那这些东西……”
老妪边答边笑,“老太婆不是说了吗?日日年年的,就是是瞎了,那针法花纹都在老太婆心里刻着啦,一样能绣的出来。”
“那您都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有身孕?”
“哈哈哈哈,”老妪边听边笑,“姑娘,这瞎眼的人,耳朵是最灵敏的了,从姑娘你刚到我这摊子上来,我觉姑娘你脚步有些重,呼吸声音也重。”
“您可真厉害……”
“不不不,可不止这这些。你一过来,我就听见有个男人一直在我摊子不远地方站着,我一与你说话,他呼吸都快了几分,我刚捉住你手的时候,他都差点走过来了。这人怕就是你的丈夫,我根据这两处地方,才知道姑娘你应该是有了身孕的,这世上男子最关切妻子的时候便应该只有妻子有孕的时候了吧!”
舒儿不知怎的,竟是在这老摊主话中听到了一些悲凉的意味,显得只有淡淡的哀伤。特别是她最后的那句话,让舒儿推至已身,只觉得身边之人既不是孩子亲父,那亲父倒也没见有多加倍的关切自己。
“我把钱给您……”
“不用了,姑娘你与老太婆我有缘,我不会收姑娘您的钱的,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收摊去照顾我儿子去了。”
“收摊?”舒儿不解,夏天日头长,这天刚刚黑下来,正是家家户户吃过晚饭出来闲逛的时候,这时候有何必收摊呢?
“姑娘你有所不知,老太婆命苦,早年只顾拼命做工挣钱,熬瞎了眼睛,家里丈夫早亡,只有一个独子,好不容易给他娶上了一个老婆,用置办了一辆马车,让他在城中做些拉人载货的生意,倒也还能糊口,只是半年前小儿从马车上不小心摔下伤了脊梁,如今瘫痪在家,儿媳见我这老婆婆又眼瞎,就带着小孙儿出走,我这迫不得已才用重拾了当年的活计。我刚无意探到了姑娘你的袖口,那料子织样都是小门小户穿不起的,您生活优渥,自然是理解不了我们这般百姓之苦,也不拿这般琐碎事儿来烦姑娘心神了,姑娘,我就先走了。”
老妪说完话,倒是也利索了撤去了小摊上物什,打成了个小包袱又拾起摊旁的一根不长的竹竿,谈着路远去了。
“人已经走远了!”萧卫终于上前,“咱们也走吧!小全与翠霞都快看不见了。”
“不行!”舒儿话语坚决,觉得不能就这么眼看着那老妪走了,“萧大哥,你身上可有银子?”
萧卫拿出腰间荷包,倒也不少,些许十几两的碎银子而已,“呐,拿去,萧卫知道舒儿要干什么,倒也是默默应许了,”又见舒儿要将那荷包夺走,便收回了手,“我跟你一起去,你小心点儿,不要着急,我看到她往哪儿走了,你跟着我来就是。”
“好!”舒儿心中感动,倒是觉得这萧卫还是懂得自己心事之人,便一手揽上了萧卫的衣袖,“走吧!”
萧卫被揽的一愣,却又很快恢复了往常,对着舒儿浅淡一笑,与舒儿两人一起去追那远去的老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