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卫知道舒儿会着急,但还是带着舒儿强压下步伐,不让她走快,生怕她摔倒受伤。两人远远跟着老妪,走了倒没有多远,只穿过了两条街。见老妪领着自己的小包袱进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算不上破败但是也绝算不上多富裕,只是倒还干净而已。
舒儿抬头望了身边萧卫一眼。萧卫觉察出她眼底微微的难过,便将舒儿手掌拉过,竟是让它完全挽住了自己。
这一番举动让舒儿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是被萧卫领着,进了院门。
那老妪也是才放下包袱坐下便是听见有人跟着自己回来。知道老妇人看不见,萧卫一进屋便自报了家门,“老夫人,我们是刚才在摊子上与你说话的那对夫妻……”
“夫……夫妻……”舒儿吓得差点把手从萧卫手臂上抽回来了。
“原来是你们啊!快请坐快请坐,你们怎么来了!”老妇人倒也热情,又听得萧卫那般尊敬的称呼自己,心里觉得欢喜,“我就说那姑娘是与丈夫一起来的,你那时怎么不走上去,只远远的站着还以为你们在闹什么别扭呢!”
又听年轻“夫妇”两人都不言语,老妪又接着自己的话说话,“我听得出来,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大,这两人相处是一辈子的事儿,都是相互迁就着来,若是谁也不让着谁,一天日子都是过不下去的……”
“是啊!您说的有道理,是我小心眼了,明知道她怀着孕,还不理解她!”
“就是,这女儿家怀孕是件辛苦事儿,做男人的也应当是多担待一些的,不要嫌老太婆眼瞎又话多,我是过来人,有些话也是可以听一听的。”
“那时自然。”
舒儿不敢死盯着萧卫看,倒是将他与老妇人的对话一个字都不落的仔细听着了。舒儿也知道,萧卫这么说,也是怕与一民间老妇解释纠缠,自己与他只是过来做好事儿而已,倒不用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是萧卫这般口吻,倒当真是让舒儿暗自兴奋了好久——萧卫这一点点的亲昵都能让自己玩味良久。
“娘,外面的是谁啊?”
“哦!”老妪坐在厅中回应着里屋里的问话,又对着两人笑道,“是我儿子。”
“我回来正好是做晚膳的,你们两位既然来了,便在我这儿吃饭吧……”
“不了不了,老夫人,我们……”
“你们可吃过了?”老妪脸上笑意盈盈倒是十分愿意招待他俩的样子。
“还没有呢!”舒儿抢着答话,倒是生怕萧卫出口拒绝,“婆婆,您要去厨房么?我来帮您。”
“不用,你是客人,又怀着身孕,哪能要你来帮我,我也没有什么准备都是家家常菜,到怕是寒酸了。”
“没事的。”舒儿见老妇人倒似眼里不盲,径直走过厅堂,奔了厨房去了,很快便端出一盘菜色来。
“你们先坐,我去把我儿子带出来。”
舒儿趁老妇人进里屋之际,看了看桌上饭菜,本来刚到旅店时候就因为天热,什么都吃不下,现下当真是觉出饿来了,又见饭菜虽没有什么大油荤,青菜豆腐也是做的细致。
“怎么?饿了?”
“嗯,我这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
“咱们吃完也不要久留了,银子放下,便赶紧去找小全他们快点会旅店为好。”
“嗯,”能和萧卫做个把时辰的假夫妻,舒儿已经是高兴极了,觉得现在回去,这次出行也算是了无遗憾的。
两人说着想着,便见老妇人把自己那瘫痪的儿子用一带有轮子的竹椅推了出来。
“两位好!”这老妇人儿子长得清瘦,倒是个标致的人,为人也有礼,“我受了些伤倒是没办法站起来招呼两位了,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不会的。你这坐着的椅子倒是别致。”
“哈!”汉子拍拍身下的专座,“老母年事已高,我便拆了旧马车做了这椅子。要是想下床活动,便不用劳烦老母搀扶了!我这边年纪还让老母抚养已是不孝,若是还让她劳累,岂不是大逆不道吗?”
“你倒是有孝心的。”
舒儿见这母子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倒是没有乱发善心,一餐用毕,倒不用自己言语。萧卫便是已经拿出了荷包,交给了那瞎眼的老母亲,“老妇人,你这日子过的不易,我们夫妻俩尚还有能力帮扶,这点儿银子便是我俩的心意,您收着。我还知道这哀州城兵库里铠甲尚缺,要些人手来缝制铠甲,这活计不用站着,您与您儿子倒是都可以去做的。”
“好好好,多谢二位了,多谢二位了。老太婆没有什么可回赠的,来来姑娘……”老妇人从带回来的包袱里摩挲着,好一晌才拿出一对合在一起的小香囊来。
“这两个是一对,上面绣的图案是并蒂,你俩既然是一对,我便把这个也送于你们,你们一人带着一个,倒也是愿保得姻缘美满。”
“这老婆婆,能听出我怀孕了,却听不出来咱们不是一对真夫妻。”
“嗯?”
“怎么?她定是当真了,要不怎么给给了我一对并蒂香囊呢?”
萧卫暗笑,刚看那老妇人,将香囊拿出时,只给了舒儿一个人,给完之后又是将舒儿手掌抱住,明明是已经知道些端倪了,没有戳破,怕也是知道他俩是有所难言之隐,想必也是早已心中有数,可是见舒儿倒是开开心心的便也没有拆穿与舒儿讲明,“这香囊倒算得上精致,你好好留着,等皇上回宫,便于皇上一个,倒也是不错。”
“我不给皇上。”
“小主!”萧卫有些慌张。
“你慌什么,我也没说要我俩一人一个。”
“小主,我……”
“诶啊,你看看你,倒不知道你你心中有鬼还是我心中有鬼了。”舒儿觉得萧卫的反应有些过激,“我把这两个都与你。你还尚未婚配,到时候若是真有了心上人,给她倒不是美事儿一桩。”
“哦哦……”萧卫一身冷汗都白出了,舒了好大一口气,“其实小主留着与皇上一人一个不也是好吗?”
“我在教习司的时候,里面姑姑就教导过,说我们是皇上的嫔妃,皇上也不是某一个皇上,这宫里女人那么多,就算是将来有了皇后,怕也是不能说要与皇上花开并蒂,伉俪情深的,既是这样,又何必多情,反倒也是给皇上找了不痛快了。”舒儿越说越有些悲凉意味了,“倒是你,我知道你们这些富家公子,一个顶一个的都是风流多情的,我一定要劝你一句,若是以后有了夫人,便一定要好好的真心实意的待她,也不要娶别的侧室了,人的心都是只有一颗,分了他人,一人一半,或是连一半都分不到,零零碎碎的谁能快活。再说,你要是取了那些个侧室,这生下的小孩便要顶着一辈子庶出的帽子摘不下来,你可不知道那儿滋味,可是不好受极了。”
“嗯,我倒是向你发誓,我萧卫绝不做那般薄情负心之举。这辈子心爱之人也只会只能有一个。”
“那倒真要为那人女子高兴啊!能够得上你这般人物的青睐。”舒儿嘴上这么与萧卫说的,心里却是喃喃道——“多希望那个人是我啊!”
有一条小河穿哀州城而过,先前舒儿便已经经过过。如今道口,却见那河岸两边是户户灯火通明的旅店商铺还有不可明说的花柳之地——原是走到了哀州最繁华的衍昌街了。衍昌街临河而建,河南北两岸靠数座石桥连接,倒有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味来。
夏夜冗长。人们倒是更加愿意晚上出来走动了,河里便飘来了几盏河灯来。
“有河灯。”哀州毕竟不比顺天的地界儿,加之又不是什么十五中秋的大日子,舒儿看的仔细,那几盏也就是些自己叠的,从上游一路漂过来,小烛都有些燃尽的势头了,好像一口气都没远远的把它给吹灭了。
舒儿有了兴致,便想去买河灯来放。萧卫倒也记得舒儿有这个嗜好,便随着一起去了几家杂货店铺,打算买几盏花灯。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连着问了好几家都没有现成的花灯,舒儿倒也执着,便让萧卫买了些红纸与短腊。
因河道不宽,所以河埠头便做的宽矮。舒儿拿着东西在埠头旁坐了下来,手法熟练的开始折起纸来。不出一会儿,几张红纸便成了一个莲花造型的河灯。
萧卫一旁看着倒是也真心臣服,觉得舒儿在这方面也还是有些本事儿的,便真心的夸赞了几句。听得了萧卫的话,舒儿更得意了,拿起短烛在纸面上小心的擦拭着。
“这是做什么?”
“防水呢?若是不这么弄,河灯浸了水,便很快打湿沉底了。”
“怪不得,所以你说你的河灯没戏都能漂到应天城外就是因为这个吗?”
“你竟然还记得!”
“这我还记得的,也不是事事都忘了。”
舒儿开心的做好了纸灯,便打算上前往河里放了。两次落水还是让舒儿张不了记性,唤作旁人,怕是这辈子都要畏水的了,她倒还是无所动摇的样子,倒是萧卫开始怕起来,“我来帮你吧!”
“好啊!”有人帮忙,舒儿也便正好懒得起身了,把河灯郑重的往萧卫手里一放,“萧大哥,劳烦你了。”
萧卫走下河埠头,下心的踏在石阶的青苔上,缓缓的蹲下,将河灯一盏接一盏的放在了静若停顿的河水之上。因为水流的缓,萧卫见河灯原地不动,便伸手下去,在水中划了几下。小小的灯身随着水波,很快的便远去了,萧卫直直愣着河灯身影,只至那小小弱弱的火光消失在眼帘,这才起身回转,重新走到了舒儿身边。
“好了,不早了,咱们直接回旅店吧!怕是他俩不见我们也是应该先回去了。”萧卫在舒儿跟前说着,却见她久久不回应。
“舒儿!”萧卫蹲下身来,与舒儿齐平了,“你怎么了?咱们该回去了!”
“萧大哥我脚麻了。”舒儿的声音有些喑哑。
“我扶你起来吧!”萧卫胳膊上使劲儿,便将舒儿拽了起来。站直之后便看见舒儿已是泪眼汪汪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弄疼你了。”
“没有,”舒儿低下头去,“我想起我娘亲了。她同刚才那老婆婆一样也是一个绣娘,我离家之前她便总是说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我怕她之后也是会像那老婆婆一样会瞎的。”
萧卫一愣,不知舒儿的生身母亲怎么会只是一个秀女,以为这舒儿只是庶出,没想到,现在倒是庶出都算不上,只是私生女一位了。
“舒儿,你别伤心,你娘不是还有你吗?等你把腹中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便可以同皇上说,让他把你娘亲接到顺天来,虽然不能日日呆在你身边,但是若是能在京城当上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便就可以不再劳累,还可以时常来见你了。”
“萧大哥……”
“嗯?”
“我想让你抱抱我可以吗?”
“这……”萧卫为难了,却见一双极清澈眼睛却又泪光涟涟的眼光看向了自己,“这,怕是不妥吧!”
舒儿见萧卫犹豫便没有再问下去,却是一个微微向前的俯身,自己紧抱住了萧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