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家餐厅出来的有点儿急了,忘了拿伞。
在这条马路上,却也不好打车。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脸上,落在身上。
想倒回去拿伞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红黄相间的计程车过来了。
上了车没有多想,和司机直接说了顾氏集团的地址。
这个计程车还是那种老款的伊兰特。
空调大概坏了,连车窗的摇手把子也坏了。
整个车里弥漫着上个乘客遗留下来的浓重的烟味、还有别的什么异味。
加之之前淋了点雨,我现在特别的头晕想吐。
我给顾旸打电话的时候,看着屏幕都出现了重影。
“喂,顾旸吗?”
“嗯。”
“我现在过来你的公司说一点事。”
“有什么事?”
“见面再说吧。”
我其实预计我这几句话是个霸气外露的模式。
但是,因为我现在身体的状态,我觉得我的声音听起来挺绿茶的。
终于这车在辗转了漫长的一个小时后,到了顾氏集团的楼下。
车停的那一刻,我人生中第一次把钞票递过去,干脆的留下一句:“谢谢,您别找了。”
走到顾旸办公室的这段路程。
我觉得我的脚底像是踩在棉花上面一样,没点儿力气。
顾旸的门被我敲开以后,
我看着他高高大大的模样站在我的面前。
我很想上去搂住他,依靠于他。
但是我尚存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我得坚挺着,我是来和他说“再见!”的。
我深吸气,挺直背脊坐到他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
我尽量保持着身心正常、不卑不亢的状态,还没等我开口。
他先问我一句:“要喝热水吗?”
“可以,最好把你室温调高一点。”
“你妈妈,她还好吗?”
“嗯……不,不是很好。”
“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嗯……我弟弟可能也跟着那个保姆走了。”
“哦,那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帮你找到你弟弟的。”
“好,谢谢。”
谈话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这完全与我的预设南辕北辙呀。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刚要开口。
顾旸已经俯下身子亲亲我的额头,他温暖的手掌摸了摸的脸颊:“宝贝,你大概时差还没倒过来,看起来状态真差。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大脑的潜意识是:好啊好啊,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睡上一觉。
但,我拒绝了。
我在沙发撑了撑,暗暗地咬了一口下唇,希望这样能看起来有点血色:“顾旸,我是来找你说别的事的。”
他本来已经要反身回办公桌了,又停下来,回到我对面的座位上。
他抬了抬他的眉毛,示意我说下去。
“嗯,是这样的,我想我真的不太适合,不适合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方式,我其实就是那种又穷又很上不了台面的人。我觉得很多时候,都是我在拖你的后腿。”
话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下,觉得有什么压在嗓子口,憋得慌,心也砰砰直跳。
“顾旸,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如果你需要我支付什么赔偿,我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如果你能行行好,放我一马,我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我不知道我的话该不该这样说,但是我真的头疼到要炸了。
我的眼睛盯着我的双手,我却迟迟未等到他的回答。
我有些心急,我想我该下点猛料:“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我存在什么样的感情,但我知道顾容不是你的亲生姐姐,她是孤儿,而你也把我介绍成孤儿,你称她为姐姐,而你最初遇见我的时候也叫我大姐。”
我还是不敢看顾旸的表情,但我听到他扣动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我又闻到让我此刻异常排斥的烟味。
“我不是想表达,我是她的替代品。我有自知之明,我根本没有她优秀、也没有她好看,但是我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我渴望爱情,真挚的爱情,我也希望有自己的小骄傲,可是现在这样的我好像什么也没有了,每天活的兢兢战战,我的家人一次次受到威胁……”
我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不是顾旸在现在打断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再扯到哪去。
他是这样说的:“好了,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可以走了。”
“你说……我可以走了?”
“是的,我会尽快和你办理离婚手续的,一切如你所愿。”
这时,我才抬起头看着他面上的表情。
在雾白的烟圈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我所期待的痛苦或者失落。
他就是那样双臂靠后架着身后的沙发看着我,仿佛是在说你还不走吗。
我起了身,带着奇怪的不甘往门口走。
按理说,我得成所愿,应该开心、亦或轻松。
来时我像踩在棉花上。可,去时像是踩在玻璃碴上。
亦步亦趋……
从电梯下到大厅,再从大厅走到门口。
我的头越来越晕,心跳也在加速……
我想我要晕也别晕在人家公司门口,可能到前面扶着那棵杨树缓缓会好。
高跟鞋摩在地面上的很难听,但是我抬不起步子。
我只觉得头晕耳鸣。
我很庆幸我真的挪到了那棵杨树边上。
我再也抑制不住腹中难忍的恶心,双膝跪在地上……
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小姐,醒醒……”
我想回答,但是我没有力气。
尔后,我又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想我有救了,我就放松了身体的所有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护士小姐正好在我的病床前站着。
她告诉我,我是妊娠低血糖,疲劳与压力所导致的昏厥。
是的,我才知道我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了。
我坐在病床上,一刻不停的百度孕期一个多月,如何流产比较好。
接着,又百度孕期一个多月,需要补充什么营养。
我还去看了看胚胎的发育图,对我的震惊与感动。
是纠结、是徘徊、是觉得世事弄人。
我现在很想两个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顾旸。
但是我谁也不能告诉。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那头是方圆爽朗的声音。
“喂,苏一,在干嘛呢,听我家秦昊说你在巴黎又给叶飞飞摆了一道,挺不错的啊你,怎么样今天约不约?”
她的轻松愉快,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喂……”
刚一开口,我就哽咽了,没由来的觉得自己很委屈、很脆弱。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劲啊。”
“喂……方圆……我……”
我的情绪很不好,我没办法把话说完整。
方圆来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整了大束鲜花、加果篮、还有杂七杂八孕妇奶粉、孕妇维生素、孕妇钙片……
“你能别这么高调吗,医生说我等会就能出院了,你这弄的比看望产妇还更大动静。”
我看到方圆这样,心里的烦恼似乎一下少了很多。
“你是谁啊,你是我方圆的好姐们,怀孕当然得是这个排场了。”方圆对我微微一笑,声音小了点,“何况你的肚里怀的可是顾旸、顾少的呢,这可是龙胎诶。”
方圆将“龙胎”两个字说得特逗,我都不禁噗嗤笑出声。
“可是……我有点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为什么?!”
我特怕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了她白眼。
她又小声地再问了我一遍:“为什么呀?你是疯了吗?”
“因为,我要和顾旸离婚了。”
“什么!!!”
方圆的声音真是摄人耳膜。
我觉得现在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们。
我太受不了了,侧过身闭着眼睛,拒绝现在和她说话。
她又过到我的床前,摸摸我的刘海,温柔的说:“苏一,怎么了,是不是和顾旸闹变扭了。”
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叹上一口气:“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顾旸的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和顾旸说了,他也同意了。”
“他同意了?”
“嗯。”
“那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不知道。”
我这才想起来,方圆和顾旸也是有交集的,什么叫一孕傻三年,这就开始显现了。
我抓住方圆的手,特别严肃认真的看着她:“方圆,你听我说,我现在十分郑重的告诉你。你一定不许把我怀孕的事说出去,不能让你家秦昊知道,不然我们这辈子都别见面了!”
“好好,我懂,我发誓没你允许,我坚决不说出去。”
我看着方圆信誓旦旦的样子,倒也舒上一口气了。
“那你舍得吗?听说流掉对身体伤害很大的,你得考虑清楚啊。”
“嗯……我知道。”
方圆的手掌轻轻的放在我的肚子上,眼神中是怜悯和不舍:“小宝宝,阿姨很爱你哦。”
“方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狠心啊?”
方圆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其实我懂人老会去问别人如何选择的时候,是已经有了那个更加倾向的答案。
——我想我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方圆走后,我又开始查资料、问医生,像是我们家有我弟弟这种情况,生下自闭症宝宝的可能性大不大。
我开始渐渐的进入了一个操不完心的母亲的角色。
我妈那里却传来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