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上呼吸道的问题,可是,陆续的每天用药,居然发展成了慢性肺炎。
所以人的身体啊,真的是和心情息息相关的。
我整个人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的第一个工作日。
办公室马大姐就让我去局里的办公室,说是有事找我。
我以为我终于盼到了调换科室的机会了。
并把之前准备好的述职报告一并带了过去。
去了之后发现,王科长也在。
局长见了我,没有好脸色。
我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局长一脸严肃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对我说:“苏一,你坐这里。”
我又换到那张椅子上坐下,寻思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一张传真摆在我的面前。
二号黑体字符,清楚地介绍了我之前的履历。
“壹号公馆”坐台小姐;
又是什么房地产界的娼妇等等行径。
言辞犀利,句势压人。
章篇结尾以一句“我们党政队伍因为混有这样没有素质的同志,而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谁这么恨我入骨?
打小报告的方式又这么愚蠢幼稚?
局长看着我说:“苏一,我们一直觉得你是好同志,现在这个情况也很复杂,我们不会偏听偏信的。”
我看着坐在局长身边的王科长在一旁不敢抬头,只是盯着地板频频点头赞同。
我的手里捏着一张可笑的述职报告,脑袋空白。
王科长的这步棋,还是动了点脑子的。
他只发传真,没有真凭实据的,足够让我名誉稍低,却不至于被单位除名。
局长继续说:“苏一,你从此吃一见长一智。还有,接下来的年终评选机关内的积极分子那个,你先不用准备了。局里做这个决定,事出有因,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当然理解,有丑闻的员工,是所有机关单位的禁忌。
更别说当什么积极分子了……
我单单向局长行礼,道谢,离开他的办公室。
正在出去的时候,与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抬头看,那人居然是顾旸。
我停顿了一下,就从办公室里出去了。
我装作不认识他,心里想也不用装作,反正,以后我的“黑历史”会一点一点被人挖出来的。
但是,我走在走廊上,却依稀听到顾旸在里头的声音。
“局长、主人这是我的材料。”
接着就听到里头一阵惊呼:“什么!”
我的脚步一刻也没有放慢,但是我的耳朵像是装上了听诊器似的,就想听听他们的话语。
就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办公室了。
我趴在一堆政治文件中,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又觉得昏昏欲睡。
接着,文文的大脸挨在我的文件前,本来她的脸就是圆的。
现在,彻底就是一张特大号的圆形脸。
“你有什么事啊?”
我轻轻推开她靠在我面前的脸。
“我听说点事儿啊,关于你的。”
我坐直起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想去上厕所,文文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姐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把。”
我觉得她说的话跟我犯得官司不是一回事儿。
但能感受到她的好意,心中有很温暖的感觉。
我小心地蹲在厕所里抽烟,听见外面洗手池那里有人说话。
“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那个姓苏的那个女的,很会唱歌的那个。”
是说我吧,我的手叼着烟蒂,咧嘴笑了一下,等待下文。
“当过小姐,被好多个房地产商包养,是那种什么来着,高级小姐,你懂吧?”
“啊,听说过呀。听说,还堕胎三次,最后实在是不能流`产了,才生下来了。”
越来越离谱了。
“没见很有钱啊,做人也还低调、老实呢。”
“嗨,肯定是养了小白脸吧。来我们这儿也说是不知道靠得什么不正经的门道呢。钱啊,怎么赚的,怎么花出去。”
非常好。这里是二十集电视剧现场。
我叹了口气,现在恐怕是臭名昭著了。
可是,再想一想,又能怎么样呢?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我去北京的任何一个地方工作都有可能遇到这样处境。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了。
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励:我不会因为这突然的打击有什么心理阴影的,这点事情还不足以击溃我。
我知道有人想陷害我,但这很好,我因此更要善待自己。
否则,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
我在嘴里放了一块口香糖,在刚刚编排我二十集电视连续剧的两女人身旁洗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只有文文一个来叫我吃饭。
机关单位就是这样的,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要站队了。
我这情况,最显然了,我是个不能上进的没有好处的同志了。
文文拿着饭盒说:“苏一,你怎么还工作啊,一起吃饭去。”
文文的好意,我心领了。
“好啊,一起去。互相夹菜,还能省钱。”
我们进了食堂,我就发觉有人在打量我。
我的公文写得好,没人知道。
每天都是我把科室的卫生打扫干净,没人知道。
我会把他们每个人的热水壶添满水,没人知道。
一到要有活动了,都是我主动争先的,还是没人知道。
可是,我的丑闻,让我在短时间,成为了我们局里的知名人物。
怎么着都能认得你!
真是恐怖。
我打好饭菜,端着餐盘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本来在身旁的人就很自觉的走了。
我身边的座位再没有一个人,这是怎么呢?嫌我脏?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一个人独占了一方。
文文这个时候过来了,我看见她,招招手:“过来,过来,这边。”
“苏一,你真厉害!往常,食堂都是没有位置的,今天你怎么找到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啊。来,给你奖励一个大鸡腿。”
文文夹了一个鸡腿放进我的餐盘里,说话的声音要多大有多大。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装作是圣洁的烈女,实际上都是一肚子坏水。”
我们今天都特意点了很多好菜,牛肉、鸡肉、鱼肉,还要了两听可乐。
“这些人啊,看到别人倒霉,自己心里窃喜,哼,有几个是好人?”
我就这样被人刻意孤立的渡过了三天。
到了星期五的早上,我来上班,忽然就有人和我说话了。
我记得很清楚,一个相邻科室的小姑娘对我说:“你们科室今天来新人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
来新人了,为什么大家这么高兴,而且这个高兴还会分享给我。
当我走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到里头闹哄哄的,大家笑的笑,拍手的拍手……
等我走进了,才看到他们围观的新人是我也想不到的顾旸。
他搬出一张凳子,坐在正中央,像是说故事一样,把手上的购物卡和礼品分给每一个同事:“各位,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顾旸抬眼也看到我来了,笑着拉我的手:“我说的那个改变我的人,帮助我的人就是她,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马大姐先说话了:“是啊,我们苏一从来都是勤快踏实的人啊。”
另一位大姐,好像还是没搞懂状况,她拉着顾旸的胳膊:“小顾啊,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你大概是还没看懂,会容易被人骗的。”
我不管那么多,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包放了,开始打扫卫生。
顾旸倒没那么快有什么反应,只听到他和颜悦色的说:“是吗,那您和我说说吧,我对小苏挺关心的,她要是有什么错误我们帮助她一块改正。”
那位大姐,停了停:“这话也不怎么好说,还是以后说吧。”
我继续旁若无人地拖着地。
我听到,顾旸把大妈带到一个角落:“没事的,在这里说,没人听见的。”
我以为大妈不在乎里子,总能在乎一点面子,不至于说出什么没想到。
她就真的用她以为是小声,其实是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局里面传得很盛的。苏一这个女同志啊,作风有问题的。她居然以前是在那种地方工作的。你知道的,小顾,我们这儿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单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我们的工资不高,我们要求的却是那种好的女孩子能一起工作。我们平时一个办公室,有可能还会坐在同一把椅子,我也这么大年纪了,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和这样的人成为同过事呢。”
“可是,我知道的苏一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而且工作也是任劳任怨的。大姐,以后可不能这样一谣传谣了。”
这话是顾旸说的。
今天的办公室,我打扫的前所未有的蹭亮发光。
很久以后我看到顾旸在一本书里夹着这样一段话:
“苏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她的心脏再坚强,什么人能在如此可怕的蜚短流长中生存?
可是我今天,看到她在做清洁工作。埋头苦干,为那些说她坏话的整理,打扫。她特殊的家庭,她一直经历的磨难,她的命运决定了她高贵可爱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