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安帝还在觉得，自己的话什么时候对钟锦良这种贱骨头变得这么有用的时候，却见他也跟着自己一道进了天牢。
“将军，你且在外面等着就好，朕想亲口审问那个今灵。”绍安帝道。
钟锦良冷哼一声，一副完全没在怕的样子，“圣上，如今今灵可是朝廷重犯，她连太子殿下都敢伤，有一次，她必定敢有第二次，臣还是护在您左右的好。”
“是啊，圣上，将军所言极是，这今灵早已丧心病狂，要是连您都被她伤了的话，那我们整个朝廷该怎么办？”
幸好，今天绍安帝为了增加亲自审问今灵的可信度，居然连老舜都带在身边。
这些年，金逸年的事情，绍安帝从不让老舜知道，也是因为这样，他和金逸年的秘密始终没有被发现。
老舜从绍安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老舜的忠心程度，远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
有了老舜的话，绍安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阴沉着脸，任由狱卒带着他们一行人往前走。
昏暗的天牢里，较弱的今灵，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蹲在角落。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依旧能看到她抖动的肩头。
绍安帝的心一滞，疼得差点无法呼吸。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金逸年这个人，今灵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呆着，是不是现在的她也不会这样了？
钟锦良一直暗中观察绍安帝对今灵的态度，此时从他停滞的脚步，还有连呼吸都放缓的样子看，心中一直不愿意相信的那件事，终于成真了。
今灵，真的才是绍安帝的女儿。
而金逸年是谁的孩子，显然已经不用再说了。
悲愤交加，钟锦良恨不得此时立刻上前，一刀抹了绍安帝的脖子。
“义父……”不知什么时候，钟离然也追到了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钟锦良焕然，连忙收住早已按在身侧佩戴的刀上的手。
幸好有阿离的出现，否则刚才他差点就做了错事。
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有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刚毅，眼神透彻又正气凛然，忽而道：“我刚从殿下那里过来。”
这是在提醒他，金逸年如今还在绍安帝的手上。
绍安帝这种人，居然能用十几年的时间，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其心思之深，百年难得一见。
也说不准，这时候他会不会提前做好准备，只要他在这里出了人恶化事，金逸年那边同样会遭受到不测。
恍然大悟的钟锦良，忽然汗如雨下。
而绍安帝这边，踉跄着步伐，来到牢狱门前，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倒是一直蜷缩在一边的今灵，听到了声响之后，立刻抬起头。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今灵没能忍住，立刻朝绍安帝的方向扑了过来，“父皇……”
现在她的身份还是太子妃，叫绍安帝父皇自然没有人敢有异议，如果不是钟锦良和钟离然已经提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可能不会有什么抵触。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心中对绍安帝的鄙视，已经不是一点点。
原来他让阿年娶他女儿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让他的女儿，能光明正大地喊他一声父皇。
呵呵……
绍安帝急切地收回已经伸到一半的手，故作淡然道：“你可知罪？”
显然，经过几天的牢狱之灾，今灵的理智已经全无，跟着栏杆，抱着绍安帝的腿，大哭起来：“父皇，父皇，快将孩儿救出去，孩儿好害怕，我不要呆在这里。”
没有一个父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哭泣的那一刻无动于衷，绍安帝也不例外。
再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亲自弯下腰，替今灵拭去脸上的泪，“只要你肯悔改，保证今后不再做这种混账事。”
“我保证，孩儿保证，今后不敢了。”这时候的今灵，就算让她出卖灵魂才能离开这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
钟锦良和钟离然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嘲讽。
伤了当今太子，一句悔过就能出来，那你也太小看了朝廷里那些老家伙了。
幸好，有些事情，金逸年早有准备，已经让他们着手去做了。
“好，你且在这里再呆几天，到时候朕自然会放了你。”绍安帝说完，匆匆离开。
不是他不想再看看自己的孩子，而是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超出了一个家公对儿媳妇的关心程度，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和今灵之间的关系，会提前被钟锦良那些人知道。
然而他没有想到，钟家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出了天牢，绍安帝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钟离然也在这里。
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绍安帝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年之间，他早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站在钟锦良的身边，身上的气度竟然一点也不输给他。
眉目如画的少年，却总让绍安帝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不过当年钟锦良收养他的时候，绍安帝就曾暗中派人查过少年的来历，如果不是他的来历太过清白，或许绍安帝会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哪一个故人的孩子。
“太子怎么样了？”现在他明面上的身份，还是金逸年的父亲，所以该怎么说，该怎么做，绍安帝还是从善如流。
闻言，钟离然恭敬地在他面前一拱手：“禀圣上，太子刚刚服用完伤药，已经睡下来。”
绍安帝点点头，带着老舜一行人走了。
天牢门口，只留下钟锦良和钟离然父子。
钟离然相信，从刚才绍安帝对今灵态度，钟锦良就不会看出些什么来？
“义父……”钟离然斟酌了下，忽然开口，“您觉得，圣上会不会对太子妃太好了一点？”
钟锦良将人拉到没有人的角落，才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也看出了什么？”
“不是看出。”钟离然直接将刚才金逸年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他。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死去的家人，钟离然最信任的，也只有这个真的将他当成亲生孩子养大的钟锦良了。
自己猜出来是一回事儿，可是从金逸年嘴里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钟锦良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这些年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孩子孩子没保住，妻子又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些年，到头来他居然还一直将那个害了他全家的混账，当成最高的存在，恭敬地侍奉了这么多年。
“哈哈……”钟锦良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
直到这个征战惯沙场的男人，终于笑出了泪后，忽然抽出身上佩戴的刀，一把掷在厚厚的宫墙上。
整把刀，只剩下刀柄还露在外面，可见钟锦良的心里，到底有多恨。
“义父……”钟离然也知道，这种事，不是别人一两句就能安慰到的，此时的他，也和钟锦良一样，对那人恨进了骨头里，“阿年说，她想要让错误的一切，都回到正轨。”
闻言，钟锦良的目光忽然一沉，眯着眼看着钟离然。
虽然他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了这个孩子，但是钟锦良却也一直知道，安平王的惨案，一直都是这孩子心中最深的痛。
全家一百二十几口，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本来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成了一捧黄土。可偏偏他活着，却又不能帮那些人鸣冤，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内心的一道枷锁，血海深仇里，少年无所遁从。
所以钟锦良很想看，那番话，到底是阿年说的，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只是少年目光清澈，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钟锦良倒不好再怀疑。
或许是看出了钟锦良的意思，钟离然低头轻笑出声，“义父不用担心，这话真的是阿年说的。”紧接着，少年又是一声飘忽的叹息，“血海深仇和您之间，我永远选您。”
“阿离……”钟锦良心里忽地一痛。孩子光明磊落，他刚刚又是怎么想他的？
“义父，您和义母给了我一个家，如果没有您，不会有现在的我。”有一句更恶毒的话，钟离然没有说出来。死人和活人之间，永远都以活人为重，不是吗？
“说到底，是我没用。”钟锦良羞愧地说。
“不是您没用。”钟离然又不是不明白，钟锦良是臣子，绍安帝是他的天，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钟锦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我们能不能不要再继续这个对话，还是赶紧商议一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对。”钟锦良目光如炬，“只要是阿年想做的，我们就要帮她。”他已经欠了她太多了，这次，就算豁出这条命去，又有何妨？
正当钟锦良父子，连夜商议要怎么帮金逸年的时候，回到寝宫的绍安帝，却将整个寝宫都毁了。
老舜看着被摔得粉碎的东西，内心忽然无比复杂。
他可以断定，引发圣上动了这一番气的，绝对不是太子妃伤害太子这件事，而是刚刚在天牢里见到太子妃的那一刻之后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