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一定有什么信息被他忽略了。
老舜只剩下满身怀疑,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解惑。
等绍安帝心绪平静下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年纪摆在那里,一通发作之后,绍安帝不是不累,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当老舜听到,他要摆驾太子寝宫的时候,又是再次震惊。
绍安帝眸底的阴郁,却越来越明显。
老舜忽然有种感觉,圣上这不是去看受伤的爱子,而是去看望仇人。
和老舜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此刻见到绍安帝的金逸年。
该来的,总归回来。
金逸年不惧与绍安帝撕破脸皮,反正就算不和他撕破脸,等着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与其死得莫名其妙,不如走得光明磊落。
“阿年,你的身子可还好?”绍安帝面上,仍对金逸年做出一个慈父的形象,但是语气几乎体会不到他的关心。
金逸年半靠在床沿,努力迎合他,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谢父皇关心,阿年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金逸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像过去那样,在绍安帝的面前叽叽喳喳。
气氛陷进尴尬的沉默里。
金逸年不是傻子,在明知道一个人想要杀她之后,还要刻意装出乖巧去讨好那个人,对不起,她办不到。
见金逸年一直不开口,为了今灵,绍安帝也得开口。
“阿年,父皇这么晚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冰冷的笑意,渐渐在金逸年的嘴边蔓延开。
这还是绍安帝第一次看到,这个向来被他拿捏在手里的少年,如此阴郁的笑意。
寒意,不自觉地,顺着绍安帝背脊,渐渐往上攀爬。
金逸年的笑,不止让绍安帝接下来那番理所当然的话无法说出口,更觉得此刻的少年,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誓要将他和今灵父女两个拉进万丈深渊。
“父皇,不是有事情要和阿年商量吗?怎么又不说了?”似是漫不经心,少女气场全开的时候,那股子从小被绍安帝培养出来的威望,仍旧收不住的嚣张。
深吸一口气,绍安帝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敢重新对金逸年开口,“父皇想和你商量一下,太子妃的事情。”
金逸年淡淡点头,忽然从下了地。
如今的她,比一年前高了不知道多少,一身素色衣裳,仍旧挡不住她的风华绝代。
背着他的少女,嗤笑一声之后,似乎换了个人一样的阴冷无情,“哦?”好听的声音微微拉长,而后,金逸年竟然用轻松的语气问:“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在和金逸年开口之前,绍安帝想过很多种少女的回答,唯独没有这么恶毒的一种。
“你?阿年,你怎的如此狠心?”绍安帝冷声质问。
“呵……”轻飘飘的一声冷笑之后,金逸年忽然转身,对上绍安帝那副刻意做出来的失望表情,“父皇,你怎的帮起一个外人说话了?似乎我才是你的孩子吧。”
“可你……”绍安帝眼底的失落越发明显,“可是父皇一直希望你当一个明君。”
“明君?哈哈……”金逸年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父皇,您有没有搞错,我要是那天晚上就被今灵解决了,我连个鬼都不是了,还当什么明君?”
明知道金逸年说的话是正确的,一旦那天晚上,让今灵得逞了,金逸年连命都没有了,还当个屁皇帝?
可就算是这样,若有一线希望,绍安帝还是想要救他的女儿啊,“可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当真就舍得今灵去死?”
“父皇,您又搞错了!”站着的金逸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绍安帝,仿佛眼前的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是卑微到了极致的一粒尘埃,“我一个女子,如何与另一个女子一夜夫妻百夜恩?”
接着,眼看绍安帝又要说话了,金逸年直接道:“我不舍得今灵去死?我凭什么舍不得?她都要我去死了,我又不是圣母?将这样一个祸害留在身边,我是不想活了吗?”
“你……”金逸年的话称不上有礼,但却句句有理有据,绍安帝连要反驳的资本都没有,只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早已超脱了他控制的少女,“好,好,你好得狠。”
说着,绍安帝一甩袖,直接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金逸年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似的,无力瘫倒在床上。
“殿下,为何不听圣上的劝呢?”老舜并没有走,他仍旧像金逸年小时候一样,在她和绍安帝闹矛盾之后,留下来当和事佬。
金逸年这才想起,在宫里的这十几年岁月,恐怕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老人家了。
所以开口的语气,也不像对绍安帝那样的冷冽,“老舜,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为何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的老舜,只能笑笑道:“奴才今年六十又八了。”
金逸年听后,又是一声叹息,“在民间,你也正是享清福的时候。”
“奴才命薄,没有那个福气。”老舜仍旧恭敬地说。
“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呢?”无论她和绍安帝这一仗如何,金逸年都想要保住这个可怜的老人。
闻言,老舜像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得像个孩子,“不了,奴才说了这辈子命薄,是享不了福的,殿下还是让奴才……”
只是金逸年不等他说话,就直接下了命令,“明天,明天你就和父皇说一下,办好手续,后天一早,我就让钟将军送您离开,在乡下,我有一个朋友,您余生可以在那里过得很好。”只要能远离这些龌龊的尔虞我诈,到那里都是自由的。
老舜却以为,这是金逸年长大的表现,感动得差点哭了,只是嘴上最仍旧在推脱,“老奴知道,殿下这是懂得疼人了,但老奴真的不想离开……”
“我让您离开,您就得离开,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准备,后天一早准时出发。”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老舜仍旧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金家父子都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带着向来以温柔著称的太子,也要将他赶走。
金逸年也明白在,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刻薄,真的有种在赶人的意味。
只是如果不这么做,老舜留在这里,也实在危险。
金逸年并不知道,她和绍安帝的这场战争,到底在哪一天打响。她只是想保护,这世界上每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相信,如果有一天老舜知道了,肯定就不会再怪她了。
因为今灵的事情,整个朝廷开始风起云涌。
一方面是绍安帝将朝廷几个重臣找到御书房敲打了一番,另一方面钟锦良也在暗中联系当年安平王留下的老部下。
而金逸年,几乎也过起了牢狱生活,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专用守在她寝宫门口。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
这些人是谁的人,没有人比金逸年更清楚。
她的行动虽然被限制了,但金逸年却明白,肯定是钟锦良他们做的某些事情,开始让绍安帝忌惮了。
当年绍安帝的上位,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整个朝廷有基个是真的从内心服了他的,十只手指都数的过来,所以钟锦良如果能以钟离然的名义怂恿这些老臣,或许也不失为另一个好办法。
绍安帝和钟锦良对峙起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朝廷那几个老臣发现,绍安帝对伤害太子的那个今灵,迟迟没有做出惩戒,也开始不满,更是在这一天,直接将几个折子,甩到了绍安帝的面前。
骑虎难下的绍安帝,只能再次将主意打到金逸年的身上。
“父皇……”伤已经痊愈的金逸年,恭敬地跪在绍安帝的面前。
自从那天晚上,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绍安帝仍旧像以前一样,亲自将金逸年扶起来,“你身上还有伤,你的心意到了就好。”
金逸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几天,你就都是看这些?”翻着金逸年书桌上那些四书五经,绍安帝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个孩子有多好动他是知道的,能将她逼到看这些以前她看也不看的书的份上,也算是让她尝到了苦头。
金逸年仍旧不说话,恭敬站在他的面前,安静如鸡。
自己说的话,一直得不到回应,绍安帝只能继续自说自话,“今天父皇过来,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今灵的处罚!”
“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金逸年还是那天晚上的那句话,直接将绍安帝气得咳嗽不止,“逆子,你这个逆子?”
一屋子奴才跪了一地,但是金逸年就是不服软,站在绍安帝面前,将腰板挺得倍直,“父皇,为什么被伤害的是您的逆子,您却要为一个乡野村妇,与孩儿为难呢?”
金逸年的话,不仅代表了她自己,还问出了在场好多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圣上,会得如此看重这个叫今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