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就算是自认为粗人的钟锦良也发现了,金逸年和夫人之间的神似。
这一点,以前他怎么一直没有发现呢?
而且如今穿着女装的金逸年,真的一点以前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如果刚才她不适自己先暴露,钟锦良根本不可能认出,这个人就是以前的那个顽劣不堪的少年。
然而,金逸年自己呢?
某些猜测,忽然在她的心里出现。
深知自己最最隐秘的那个秘密的她,忽然抓住钟夫人的手,急切又紧张地问:“你是如何断定我是你女儿的?”
忽而钟夫人指着穿着暗金薄纱套裙的金逸年,左肩后面一块暗红色印记,“我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你这个胎记,不就是证明?”
以前一直着男装的金逸年,不曾穿着像现在这样的衣衫,而这时候,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也才暴露出来,比如肩部的胎记。
这个胎记,是这具身体从小到大都有的,这一点没有人比金逸年更清楚。
而钟夫人最为当初唯一一个见过死婴的人。孩子一出世就死了,身为母亲,钟夫人自然舍不得让她立刻被人带走,而是抱在手里,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孩子身上有什么东西,钟夫人自然记忆犹新,特别是左肩这块水滴形状的胎记。
明白过来的众人,此刻同样发现,自从这一次钟夫人见到金逸年之后,眼神也越来越清澈。
“糊涂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当然,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人比现在的钟锦良更加震惊,看着金逸年的眼神也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他很想相信夫人的话,可是金逸年本身就是个男儿身,这一点又怎么解释呢?
金逸年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钟锦良夫妇。按照前世她最在行的心里侧写,金逸年当然知晓钟夫人不是疯了。
人在经历重大创伤之后,往往会在内心留下阴影。
有的人心里承受能力好,一段时间自然就能恢复。而有些人心里承受能力差的,便会像钟夫人这样,陷进自己创造的环境里。
运气好的,会在特定的环境下,心里的阴霾被刺激,人也会清醒过来。
而钟夫人,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
“不要胡闹了,快跟我回去。”心思陷进混乱的钟锦良,不顾钟夫人的反对,直接将她带回他们的院子。
金逸年震惊过后,抬头的瞬间,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带着疑惑正打量在她的身上。
和钟锦良和钟夫人不一样,钟离然已经知道金逸年是女儿身,钟夫人刚才的这番话,他又信了多少呢?
“我……”
“别多话,先休息一下。”
钟离然根本不给金逸年说话的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了钟夫人的话吗?
金逸年明白,一旦钟离然知晓了她真正的身份,他断然不会站在她这边,他是朝廷命官,忠于谁不言而喻。
惴惴不安的金逸年,晚间的时候,竟迎来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阿年啊,你个臭小子,你怎么能一走就这么多年,你知道父皇在宫里有多想你吗?”
金逸年预想过万千种与绍安帝再次见面的场景,里面唯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绍安帝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屈降身份,亲自来到将军府,只为了见那个任性离家出走的少年。
如果是以前,金逸年肯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而后乖乖地跟着他回去。
可是现在,金逸年已经知晓了他真实的想法,她又怎么会轻易地跟绍安帝回去呢?
回去是肯定不会的,但是戏也是要演的。
绍安帝一番哭诉之后,金逸年特天真地像以前一样,忽然上前,跪在绍安帝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就哭了起来,“父皇,父皇,阿年也好想你啊,是阿年不好,阿年不该这么任性的。”
“好了好了,殿下平安回来了,圣上您也该安心了。”钟锦良作为金逸年的舅父,自然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事情,但也仅限于觉得她不喜欢娶的那个乡下太子妃。
有了钟锦良给的台阶下,绍安帝自然也收敛了心绪,“好了,你也莫再哭了,去换件衣服,马上跟父皇回家。”
家?这是什么玩意儿?金逸年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
敛了心绪,金逸年抬起那张天真无知的小脸,“父皇,阿年不想回去。”
“为什么?”绍安帝没想到,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金逸年竟然会这么不知好歹。
自从他再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似乎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变了,然而此刻,这种感觉,在绍安帝的心里到达了顶端。
“父皇,孩儿胸无大志,不相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
金逸年这话一出,就连钟锦良都吓得惊呼出声,“殿下,不可说这种话。”绍安帝有多看重这块肉,没有人比钟锦良这个从小看着金逸年长大的舅父更清楚。
闻言,绍安帝绝望地闭上眼睛,似乎一时间没办法接受金逸年的说法。
良久,等他再次睁开眸子时,里面的阴郁早已化解。
这时他才缓缓开口,“阿年,父皇知道以前对你太苛刻了点,但你要想,父皇这是为了你好啊,父皇希望你能当一个明君,而不是一辈子都这么的糊里糊涂。”
呵呵,明君?
恐怕她的屁股还没有碰到龙椅,她坟前的草已经一米多高了。
好听又暖心的话,金逸年也会说:“父皇,阿年知晓自己没有这种志向,为了不让父皇再费心,阿年还不是不要再回去了,免得让父皇气坏了身子。”气得你早死,可就不好了。
双方僵持不下,碍于两个人的身份,钟锦良和钟离然也断然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陪着尴尬。
“你当真不和父皇回宫?”绍安帝又问。
“当真。”金逸年态度坚决。
两个僵持不下的接过,是绍安帝愤怒甩袖离开。
宮锦良连忙送到门口,回来之后,不由得以长辈的身份,说上金逸年几句,“殿下,您是北安唯一的希望,圣上对您花费的心思,你怎的到现在都不知晓。”
这个糊涂爹,被人卖了女儿,还帮着人数钱,可怜她母亲,一个人将那些事情装在心里这么多年。
从钟夫人认出金逸年肩上的胎记时,金逸年已经能肯定,自己就是钟锦良和钟夫人的孩子。
因为当年皇后生产的时候,钟夫人也是同一天生产,只不过她是早产。
而后皇后年龄大了,生下孩子之后便撒手人寰,而钟夫人这边,却是孩子死了,夫人疯了。
皇后为圣上旦下唯一的龙子,举国欢庆的同时,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将军府的愁云惨雾。这些也是小时候的金逸年,住在将军府时,听那些嘴碎的下人们提起的。
对待敌人,金逸年可以狠,可是对自己的亲人,金逸年却狠不起来,“舅父,您就别说了,我反正这辈子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皇帝的,多累啊。”
钟锦良只道她年少无知,只能无声叹息,让钟离然留下来好好开导开导她,之后便也离开了。
留下来的钟离然,望着烛影摇曳间,绝代风华的容颜,眉间的折痕,几乎能夹死苍蝇。
绍安帝和金逸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当初进了军营,信誓旦旦想要成为一个明君的金逸年,刚刚会在绍安帝的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察觉到对方疑惑的眼神,金逸年问。
烛火照在钟离然清俊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隐藏在黑暗里,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一直都是那么让人难以看清,“在圣上面前,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有说谎吗?”金逸年邪笑着!
为什么此刻的少女,看起来如此陌生?
钟离然压住心头的疑惑,又道:“你明明就是说谎,当初在军营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金逸年无赖地耸肩,“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又为什么会回到军队,并且在北安和金狼那一战,立了那样的功?
要不是当时金逸年一直强调自己不想淌进钟离然他们的浑水,或许在那时候,钟离然便会将她的功劳上书绍安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明明爱国的女子,却在绍安帝的面前,表现出那样的淡漠。
见钟离然还想说什么,金逸年忽然开口打断,“阿离,这个世上,谁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金逸年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不希望你的秘密被人知道,将心比心,我也一样。”
金逸年的话,让钟离然无法作答。比起金逸年的秘密什么的,他比较在意的是,刚刚她对自己的称呼。这一次她不用自己强迫就主动叫了他的小名。
“你放心,我没有窥探人家秘密的兴趣。”只不过,他有帮人保住秘密的兴趣。
不管如何,只要金逸年想做的事,钟离然便会无条件地支持,这一点,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