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不小心拨错一段曲调,连带着紫玉也跟着唱错了,紫玉瞧着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索性不唱了,坐下来给两个人倒了杯茶,润了嗓子,又对旁边伺候的下人说道:“劳烦去拿些笔墨来。”
下人应了,迈着碎步离开,紫玉才问道:“今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秦澈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些皇家的事情罢了……糟心的很。”
紫玉猜测道:“因为温恪公主么?”
秦澈略惊讶的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紫玉瞧着他因为讶异而瞪大的眼睛,笑了笑,说道:“你都快将‘妹妹’这两个字写到脸上了,我能看不出来么?”
秦澈拍拍脸,说道,“这么明显啊?”
紫玉问道:“公主又与那位质子殿下偷偷出宫去了?”
“那倒不是,”秦澈叹了口气,道,“比这严重些,他们二人事……让母后知道了。”
下人的脚程倒快,两句话的功夫便将文房四宝都拿了过来,将琴和谱子都收了,在桌上空出一块地方,铺上雪白的宣纸,架起笔架,刚要研墨,被紫玉拦下了,“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吧。”
下人低着头退了回去,紫玉接过他的活,细长的手指一圈圈不疾不徐的磨着墨,秦澈说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意料之中的事,紫玉还真没什么想问的,他说道:“迟早都是要被皇后娘娘知道的,现在无非就是不叫他们两人在一起,有什么可问的?”
还真叫他都说对了,秦澈啧了一声,说道:“可不只这些。”
果然,紫玉问道:“还怎么着了?”
秦澈看他疑惑的样子,无端升起一种优越感来,连看他的眼神都变成了‘这回你可不知道了吧’的样子,他道:“叫声好哥哥,本王就告诉你。”
紫玉连眼皮都懒得掀,懒懒的说道:“得寸进尺了还,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也能猜到。”
秦澈不信,问道:“你能猜出什么?”
紫玉将墨研好,挑了一根细狼毫,沾饱了墨,说道:“肯定是拆散他们了,你又恰好知道些内幕,而温恪公主不知道呗。”
……怎么都叫他给说对了。
秦澈道:“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也就知道一点,还算不上内幕。
不过后半句话秦澈可没说出来,紫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便悬着肘开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还是秦澈先憋不住,说道:“你可知道前几日宫中死了一个贵妃么?”
紫玉说着话,笔下仍是为停,说道:“听说了,不是荣府的那个么?说突然发病暴毙,不过我在市井之中听到有人说她是被害死的,还化作厉鬼在宫中作祟……不会与温恪有关吧?”
秦澈当紫玉是自己人,向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点点头,说道:“正是与她有关,那个女人是母后让她‘暴毙’的。”
紫玉这回可是结结实实的惊讶了一回,他曾随着秦澈进宫,有幸见过一次当朝国母,娴雅端庄,皇帝为她遣散后宫,还有着贤后的美誉,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竟是想不到这样好的女人也会对他人痛下杀手。
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秦澈说道:“母后在深宫里活了二十多年,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不只是因为父皇爱惜她的缘故。若是没点手段,怎么能将这皇后的位子做的这么牢固这么久?”
紫玉一想,他说的也是,无论怎样的天香国色都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就连平常富裕的百姓家都有个三妻四妾,秦昭帝身处至尊,为其遣散后宫是一段佳话没错,可若是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这皇后可就不是‘贤后’而是‘妒后’了。纵然有丈夫的宠爱,可在几十上百个貌美的年轻女人中,留住这份尊宠又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秦澈道:“荣启林结党营私,势力几乎涵盖住整个京都,朝廷官员也都以他唯首是瞻,若胆敢有反抗的,他便将各种罪名安排到那人头上,排除异己这一招,他干了十几年,可谓是炉火纯青。”
紫玉虽不爱朝政,但也听说过这位名震天下的‘荣宰相’,紫玉道:“荣启林这么大的权势,皇上就没想过……?”
“当然想过了,”秦澈道,“奈何他根扎的太深,就算是我父皇,也无法将他连根拔起,官官相护,盘根错节,岂是拔掉一个荣启林就能解决的?”
秦澈道:“不过说起来,这次的事儿却是文家的女儿做的,喂她喝了毒,勒死的,虽是狠了些,不过•也算是报她的仇了。当年他将文莫城一家屠杀殆尽,逼得一生尽忠的文莫城拔剑自刎……风水轮流转,现在,轮着他荣家的人了。”
当年文莫城将荣家二少荣正端刺死在花间楼,现今文绮又将荣家大小姐缢死。
紫玉道:“那如此说起来的话,这荣启林也就剩下荣庆然这一根独苗了?”
秦澈冷笑了一声:“他两个儿子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活着死了,不都一样么?”
紫玉手腕勾转,起承转合间又写下一字,道:“那倒是……不过这些跟公主和皇后有何关系?”
秦澈道:“是母后吩咐她做的。当年文相的名声不好,她在外面受了不少气,是母后将她带回宫的。”
紫玉了然,“噢,救命之恩。”
“哪算什么救命之恩,”秦澈侧头过去看紫玉写的字,道,“顶多算是将……哎?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紫玉将身子让开,笑道:“怎么?堂堂的王爷竟不认字么?”
秦澈站起来,脸凑到那副字旁,一勾一画,清隽有力,只不过——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裕王要喝水’?”秦澈哭笑不得道。
紫玉理所当然的回他:“刚刚我倒了茶,眼下我这第二杯都见底了,你那一杯还未动,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若是上火了怎么办?”
裕王殿下:……刚刚嫌茶叶陈了偷偷将茶水倒到我杯中的是谁啊!
……
柳皇后脸色一变,低喝道:“莫胡闹!快回宫去!”
秦久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眼中尽是哀伤,说道:“都是您一手安排的对吗?荣莺的死、韩凉的态度……对了,还有文绮,怪不得她那日说是‘为了我好’,母后,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懂什么?”柳皇后站起来,看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终身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他私定终身,母后不曾责怪你已是宽容,你还想怎样?慈儿,听话,回去。”
秦久慈道:“您以为如此,儿臣便会开心了么?母后!儿臣不喜欢许怀霆,我只喜欢他!”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韩凉心口刺痛,轻唤了一声:“小鹊儿……”
“不要叫我!”秦久慈气极,扭头看向韩凉,“别人叫你放手你便放手了么?昧心残忍的将我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韩凉,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放肆!”柳皇后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棋子连跟着颤抖,“本宫都是为了你!”
旁边的柳嬷嬷看着柳皇后苍白的脸色干着急,劝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啊!殿下啊,殿下,您也少说两句吧,娘娘身子不好……”
秦久慈长呼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说道:“母后,您这不是为儿臣好,您这是害了儿臣!”
这个向来慈祥温和,连说话都温柔至极的女人此刻因为大声而显得嘶哑,她说道:“你懂什么?他是敌国皇帝的儿子!迟早都是要回他的国家去的,就算你们二人在一起,今后怎么办?他要回他的靖国,你呢?你也跟着去么?靖国不比大秦,他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何况还是你的?让母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后半辈子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秦久慈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模糊成一片,说道:“母后,那是儿臣自己的人生啊……您为什么要多加干涉?”
“自己的人生?”柳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是什么身份,慈儿,生于皇家,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你不懂么?还要母后再教你几遍你才肯相信,你的性命牵扯着皇家,你的脸面也是皇家的脸面,你的姻亲那可是皇亲,是你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决定的么?”
柳皇后指着韩凉,说道:“他会毁了你的!你懂不懂?!”
秦久慈不为所动,说道:“母后,儿臣今日就将话放在这,这亲,我不会结,安泰王府,我也不会嫁,您若是再逼迫儿臣,就休怪儿臣不能在您膝下尽孝了。”
柳皇后带着精致护甲,保养得宜的手朝秦久慈扇过去,‘啪’的一声将她扇侧了头,“逆子!”
话音刚落,还未等秦久慈说话,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柳嬷嬷哀叫一声,赶紧跪下去将她的身子扶住,秦久慈也吓了一跳,“母后,母后!您这是怎么了……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