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一笑,说道:“什么事?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都多大了也不知收敛,宫妃之间的事情,你少掺和。”
秦久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鲁莽就问出口,所幸柳皇后没有追问的意思,说道:“你也是个快出阁的女儿家了,怎的整日没个正事做?”
秦久慈说道:“儿臣来看您还不算正事啊!”
柳皇后点了点秦久慈的鼻子,说道:“数你嘴甜,今日嬷嬷教的礼仪可都知晓了?女红会做了么?”
秦久慈讨饶道:“好了好了,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回去!”
柳皇后笑道:“走的时候让凝雪去小厨房拿些鱼片带过去,用冰镇着,在母后这放也是白放着。”
秦久慈应了,在她这又撒了一阵娇才走。
秦久慈背过下一刻,柳皇后脸上的慈祥而又温和的笑意陡然收起,旁边的老嬷嬷走过来,俯身问道:“娘娘,要不要派人过去问一问……”
“不必了,”柳皇后看着秦久慈渐远的背影,说道,“本宫亲自去吧。”
嬷嬷道:“您何苦在亲自去一趟?最近外面变天,您身子虚,就在宫中好生歇着吧,剩下的事儿交给老身来办。”
柳皇后道:“这丫头陷得太深……这不降路铺好事办妥,本宫放不下心来,到时候免得走的不安心。”
嬷嬷转身拿了件披风给她披在身后,说道:“您刚刚还教训公主殿下呢,扭过头来自己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柳皇后笑了笑,说道:“这病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够本了,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嬷嬷将前襟打好结,说道:“那文常在那边,您看该如何办?”
皇后站起来理了理鬓发,说道:“让绿萍去给她传个话,让她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掂量着。”
“对了,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便将文锦的下落告诉她吧,念想了这么多年,该成全成全她了。”
“奴婢遵命。”
……
秦久慈抱着小小的食盒犹豫不决,窗台上的花瓣被她揪秃了一大块,凝雪看着心疼,说道:“殿下,您这到底送不送?”虽然是冰镇着的,也经不住这么一直捂着,在捂下去鲜鱼就要给捂坏了。
“我想到了!”秦久慈猛地一拍桌子,吓了凝雪一跳,“就说咱们是元乐宫的不就行了!”
凝雪摇头,说道:“殿下,此法不可行,顾子青都已经认识咱们了,还怎么说是皇后宫中的,再者说,皇后娘娘刚解了您的禁,若是被她知道了,还得罚您不可。”
秦久慈说道:“平时你脑子蛮灵光的,怎么现在倒是锈住了?一会儿从瑶光殿拉上几个眼生的小宫女小太监,我就跟在她后面,不就成了么?”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是为了去送个鲜鱼卷么?只要人家不是傻子,便能想得到是你做的吧,凝雪把这句话咽下去,说道:“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掩耳盗铃这事儿秦久慈屡试不爽,说干就干,当即便拉上两个宫女太监便去了景兰宫。
秦久慈跟在最后,怀里抱着食盒,因为里面有冰围着,秦久慈抱得久了,手上也是冰凉凉的一片,可心里却是热腾腾的,当时两人的话说到这么绝对的地步,秦久慈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那点悸动,一有什么好东西便想着给他送过去,巴不得一天问候八百遍他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过的好不好。
薄如蝉翼的鱼卷沿着食盒的纹路摆成一朵漂亮的花型,秦久慈的思绪不知飞了多远,凝雪叫了她两三声都不曾答应。
“殿下,殿下?”凝雪又叫道。
秦久慈回过神来,“啊?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凝雪朝景兰宫的方向指了指,说道:“景兰宫里有人了。”
秦久慈朝她指的地方一看,宫门口站着四个宫女守着门,瞧着眼熟的很,定睛一看,这不是元乐宫的宫女么?
秦久慈纳闷道:“母后来这做什么……”
凝雪道:“要不今日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
秦久慈不情愿道:“耽搁久了就不好吃了……算了,母后在就在吧,反正她们也都认识我,我去去就来。”
凝雪没能劝住,眼见着秦久慈就朝那边过去了,她扭头招了招手示意后面的人过来,也跟了上去。
四位宫女齐齐的朝她行礼,秦久慈道了声‘免礼’,说道:“本宫进去给母后送些东西。”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说道:“公主殿下,没有皇后娘娘的吩咐,您不能进去。”
秦久慈别的不会,端架子倒是学了个十足十,身上带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此时她收了懒懒散散的毛病,板起脸来倒是唬人的很,“本宫给母后送些吃的怎么就不能进了?还能怕本宫害了母后不成?”
宫女架着手臂跪到地上,说道:“公主殿下息怒,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有什么好通报的,”秦久慈道,“不过是送个吃食,怎的这么多事?里面的东西若是不新鲜了你们担得起么?”
宫女垂首道:“皇后娘娘吩咐过……”
“哎呀,吩咐什么吩咐,”秦久慈不耐烦的打断她,“放心吧,母后若是怪罪下来,本宫替你们担着还不成么!”说完,趁着宫女犹豫的空档,迈开腿跨过门槛,理所应当的就进去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果真是皇家的亲兄妹,闯门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
……
柳皇后原本想在院子里坐着,奈何嬷嬷说她不能吹风,只得到了屋里去。
这还是柳皇后第一次进到景兰宫的内殿,因为常年晒不这阳光,空气中泛着一丝丝潮气,印花楼空的小香炉里袅袅的冒着清香,驱散了不少湿意。
柳皇后喝了一口茶,说道:“这茶不错,是慈儿送来的么?”
韩凉落下一子,说道:“她是个好姑娘。”
“是好姑娘没错,”柳皇后轻笑,“不过,本宫还是希望殿下您能摆清自己的位置,慈儿与安泰王……”
韩凉脸色不是很好,说话却仍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娘娘,该您落子了。”
柳皇后捻起黑子,说道:“不爱听了?可本宫说的是事实,你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你们两个不是一路人,本宫叫你去说那番话,本宫心里也不舒服,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看她难受成那副模样,本宫也不好受,可没办法呀……敌国姻亲,能维持多久?慈儿她吃不了苦,本宫这是为她以后着想。”
韩凉道:“若是您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来劝告之语,那大可不必了。”
柳皇后也不闹,面色仍是盈盈的一片笑意,她将棋子落下,道:“本宫时日无多,想为孩子铺完剩下的路,你说说,有什么不妥么?”
“并无不妥,”韩凉道,“可是您忘了一点,活人不比死物,是有思想的,您以活人做棋子,难免会出什么差错。”
柳皇后笑容一滞,连带着下的一步棋都走错了,她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凉修长的手指点在棋盘的一处格点,说道:“文常在这步棋,已经不受您控制了吧,一步错,步步错,娘娘您可想好了,落子无悔。”
柳皇后道:“本宫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将宫牌给了慈儿。”
“待她出嫁之后,本宫便去求皇上将你放回靖国,本宫以皇家尊严,保证把你毫发无损的送回去,只有一点,还请殿下放过慈儿。”
韩凉眼底如同深渊,冷冷道:“娘娘,我肯按照您的想法去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明哲保身,功名利禄如何?长命百岁又如何?与心爱之人分开,才是最不愿割舍下的。”
他垂着眼睛,“您说的没错,我会毁了她,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慈儿嫁做他人妇?我希望您能明白,我肯放手,不是为了您的许诺。”
“而是为了她。”
外面忽然发出‘砰’的一声,柳皇后脸色一变,身边的嬷嬷忙打开门去看。
只见秦久慈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食盒不受控制的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被门槛强行拦了下来,里面晶莹剔透的鲜鱼卷沾上尘土,秦久慈蹲下身去,也顾不得脏,用手捡起来试图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尘。
韩凉看着她眼睛通红的模样心底一阵刺痛,强忍着不站起来去看她怎么样。
柳嬷嬷惊叫了一声,说道:“哎呦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秦久慈手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也是颤的,“不不用管我,我就是来送个吃食……不用管我……”
柳皇后满脸惊讶之色,说道:“慈儿,你怎么会在这?”
秦久慈轻笑一声,反问道:“母后您能在这里,儿臣怎么就不能了?”
“是母后罚的你不够么?”柳皇后道,“外面的人是怎么守的门?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回宫去!”
“回宫?”秦久慈走进来,“回宫做什么?让你们再把我当傻子一样的哄,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