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荣启林照例启程去早已订好的地方与几位同党密探。
刚出了门,就见荣夫人从后面追上来,叫身后的小厮给他地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女人憔悴不堪,她欲言又止的站在门口,送完了衣服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荣启林上了马车,掀开轿帘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老爷,收手吧!”荣夫人想起亡故的女儿和儿子,忍不住劝道。
荣启林沉了脸色,呵斥她说:“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见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夫人憔悴的模样,他也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你回府去吧,多注意身子。胜败在此一举,你莫要多管。”
荣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去了。
隐在夜里的魑魅魍魉开始肆动,荣启林的马车辘辘远去,丞相府门前又恢复安宁,隐在深寂之中的暗影朦胧,黑衣人站在紫玉的身后,问道:“公子,何时动手?”
荣启林怕死的很,从江湖上网罗了不少高手跟在自己身边随时保护自己,荣启林在荣府时,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若是荣启林一离开,荣府的人力一下少了大半,紫玉单手一挥,下令道:“去吧。”
忽然,一个男人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紫玉下意识的闪躲开,反擒住那只搭上他肩膀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硬生生的打断了紫玉的动作,“是我。”
秦澈的眼底略带乌青,显然是没睡好的样子,紫玉扭过去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秦澈反问他:“你会武?”
紫玉皱了皱眉,说道:“会一些拳脚功夫。”
秦澈犹记者他从荣庆然手下救出紫玉时他还是那个娇弱的少年郎,什么时候学的武?亦或是他一直在瞒着自己?紫玉受不了秦澈审视的目光,又问了他一遍,“你怎么过来了?”
所幸秦澈没有再问,说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紫玉说道:“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荣家的人?”
秦澈盯着不断从荣府进出的黑衣人,说道:“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紫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我已经听你的了,把荣家无关的仆人都放出来,荣家人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秦澈轻叹一声,说道:“紫玉,我这么做真的对么?”
紫玉说道:“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弱肉强食,若是荣启林不死,死的便是你,当今天下内忧外患,你不能心软。”
昏迷的家仆已经被运送完毕。一声哭嚎响彻天际,不过片刻,荣府内已是火光冲天。莹莹的火光映着秦澈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紫玉在他身边站着,说道:“秦澈,走吧。”
……
凝雪将残羹收了,秦久慈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笑笑说道:“最近经常困,一个不留神儿又睡着了。”
凝雪也跟着笑,说道:“正常的,孕妇嗜睡,以后随时在身边备着个小毯子,免得着凉。”
秦久慈应了,拿了芸豆卷三两口吃下了,不知是不是最近胃口不错的缘故,她觉得今日的芸豆卷做的常日里要好吃许多,“今日的点心是哪位御厨做的?香软的很。”
凝雪笑了,说道:“殿下的嘴真是准的很,不妨猜一猜是谁做的?”
秦久慈喝了口茶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说道:“总不能是周芸做的吧?”
凝雪笑而不语,秦久慈放下瓷杯,问道:“不会吧?真的是芸姐姐来了?”
凝雪道:“周娘……周小姐今日下午就到了,在偏殿住着呢。原本是想等明日在告诉殿下的,不曾想这么快就被您发现了。”
秦久慈道:“我正无聊的很,现在将她叫过来吧。”
凝雪道:“今儿都这么晚了,您还不歇息么?”
秦久慈道:“我白日除了吃就是睡,到了晚上反倒没有睡意了,闲着也是闲着。”
凝雪说道:“成,奴婢这就将周小姐叫来。”
周芸进门时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一个踉跄,她笑道:“现下初冬你都裹成这个模样,到了深冬可怎么办?”
秦久慈笑嘻嘻的说道:“反正我也不出门,整日窝在这里又不觉得冷。”
几月不见周芸,现在面色红润眼角含笑,和几月前整日愁眉苦脸的女人判若两人。
秦久慈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一切都好。”周芸说道,“反倒是你,怀孕了怎么还这么瘦?”
秦久慈说道:“前两个月害喜的厉害,吃不下东西。最近几日堪堪好些。”
周芸说道:“少沾些荤腥,我最近也是吃不下东西,阿越他寻了凉植草来炖汤的时候放上几颗,入口清爽的很,到时候我让人送进来些。”
“你也吃不下东西?”秦久慈抓住重点,“你——不会吧?”
周芸脸上的笑容是秦久慈没见过的祥和,她摸摸自己的小腹,说道:“刚三个月,总觉得她闹腾的很……”相对于四个月还不怎么显怀的秦久慈来说周芸才三月大的肚子就已经微微隆起。
“金越他好了?”秦久慈想起之前刚救出金越他脸话都说不全的样子,问道。
“好多了,”周芸一脸幸福的答道,“就是皮肉伤厉害,养好了也就没什么大事儿了,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秦久慈放心道,说完之后又兀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真羡慕你,金越能陪在你身边……不像我,呆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头。”
周芸道:“你可知足吧,多少人求你这个条件还求不来呢。”
秦久慈有气无力道:“我宁愿用这些金山银山换他一个人……”
周芸劝道:“别老这么唉声叹气的,对胎儿不好,多想想开心的事儿。”她不敢安慰秦久慈那种‘他一定会回来’的话,只得拿孩子来劝她。
秦久慈心大,一想到自己的负面情绪会对孩子不好,立刻就开始调整心情,转移话题的问她道:“外面最近如何?”
周芸说道:“永安还好,不过阿越不让我出城,怕不安全,我倒是觉得战乱离着还远。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是平常的样子。你不必担心,再怎么着皇宫里都是安全的。”
秦久慈说道:“我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些朝堂的事我也不懂,我就是担心秦澈。他之前从来不管朝政,现下这么大的一个担子落在他身上……”
周芸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裕王殿下他不论如何也是皇家子弟,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那荣家不就被他整下去了么?别担心了。”
秦久慈问她:“什么荣家?哪个荣家?”
周芸抿了口茶,说道:“还能有哪个荣家,丞相荣启林呗!”
“他们家怎么了?”秦久慈问道。
周芸说道:“几日前荣家独子死在勾栏院里,这不过七日,昨晚荣家大火,你没瞧见那火烧的有多旺!燎燎的火光都映了半边天呢。说来奇怪的很,荣启林当晚正好不在府中,他府中的夫人小妾可遭了殃了,一个也没跑出来。”
“是是是秦澈做的?!”秦久慈相信不到自己向来吊儿郎当的二哥竟能做出如此狠辣之事。
周芸道:“裕王殿下答应荣启林要彻查此事,不过以现在战乱为由说现在战事吃紧应一致对外,不该纠结此等家事,就将此事延后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哪是我们能懂的?”
秦久慈都能想象得到荣启林那副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她啧了一声,说道:“先前父皇就有意将荣党砍掉,没想到二哥竟能这么利索的下狠手。还以为他……”后面的话秦久慈没能说下去,周芸接道:“还以为怎么样?你以为皇家生出的都是你这种单纯的小绵羊么?若是没点儿本事,怎么在这宫中立足?”
秦久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周芸笑了笑,说道:“反正这些也不是你要操心的,你只需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是最主要的。”
秦久慈笑着应了,两人说了一阵话之后让凝雪送周芸回去歇着了,第二日清晨两人告别,约定好要一起平安的将孩子诞下。
可誓言不过几日,永安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日秦久慈忽然从梦中惊醒,一看外面的蒙亮的天色,打算回头去睡个回笼觉。
可刚一转身,一丝异样的响动便将她全身的感官吸引了。
门外发出一声轻轻的嗡鸣——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刻,凝雪急急忙忙的跑进内殿,说道:“殿下,您醒了?”
“外面怎么了?”秦久慈还有些迷糊,依稀听得外面的异动,问道。
凝雪说道:“殿下,事态紧急,奴婢已经收拾好了性状,要委屈殿下了。奴婢赶紧伺候您穿衣吧。”
秦久慈由着她给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迷糊的脑袋渐渐回笼意识,问她:“怎么这么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凝雪没说话,秦久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着的。秦久慈心里猛地一沉,厉声问道:“凝雪!怎么回事?!”
凝雪哽了一下,说道:“殿下,靖国大军攻入永安,现下驻扎在青古。恐怕不日便要城破……”
“你说什么?”
“城、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