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寒透锦素衣。
秦昭帝一身铠甲出征前线。
秦久慈站在高墙之上,俯视着城下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去,身后有人为她披上狐裘,扭头一看却是秦澈。莹白的皮毛映着她的小脸愈发精致,秦澈在身后说道:“回去吧,这里冷。”
呼啸凛冽的北风毫不留情的拍在她的脸上,秦久慈瑟缩了一下,问他:“父皇还会回来么?”
“当然会。”秦澈将兜帽给她戴上,在下巴处用带子系住一个小小的结,“会回来的。”
秦久慈说道:“当初我问大哥会不会回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秦澈抿唇,顿了顿说道:“行了,风大的很,下去吧。”
他率先转身,只听秦久慈在他身后问道:“二哥,真的是我的错吗?”
秦澈没有回头直接回答道:“不是。”
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贪婪的人性、错就错在无休止的战争。
秦久慈轻笑一声,说道:“你总是爱这么哄着我。”
秦澈说道:“不哄着你哪能成?放心吧,父皇定会凯旋。”
繁霜凝树木,山寒水冷,日出日落。
秦昭帝走后,秦澈以太子之位监国,不过是短短几日秦澈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秦久慈觉得他变了很多,具体变在哪里自己又说不上来总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实秦久慈自己不知道的是,就连她自己也宛若换了一具皮囊。
她与秦澈好像都是一夜长大了似的。
先前每日秦澈都会到瑶光殿来坐一坐,最近许是战事吃紧,他由每日一来变成了三日一来,再由三日一来到了七日一来。这天秦澈刚下了朝,便有心腹来报说秦久慈动了胎气,孩子险些流掉。
被吓的三魂失了气魄的秦澈连朝服都顾不上换,急匆匆的便赶去瑶光殿了。
瑶光殿里,秦久慈正喝了最后一碗汤药,苦的她整张小脸邹巴在了一起。秦澈挟着一身的风雪不敢离她太近生怕将寒气渡过去,只好站在外围朝帷幔里看着问道:“阿慈,你还好么?”
“我没事,”秦久慈抓了快蜜饯,随意披了件狐裘出来,“今日被只野猫吓着了,路上又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叫他们说的血活的很。”
凝雪在一旁看着,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话只是秦久慈拿出来安慰秦澈的罢了,自己眼瞧着在秦久慈摔倒的一瞬间她死死护住肚子的模样,她比谁都要在乎这个孩子。脸色一直惨白着,知道太医说只是动了些胎气没有大碍的时候才放下来一直吊着的那口气。
凝雪看着都苦的药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都尽数喝下去了,要是搁在半年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秦久慈示意秦澈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旁边,她低头摸了摸自己微隆的小腹,将近五个月的身子倒是不显怀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大氅一披丝毫不像是个怀孕的人。
“最近还好么?”秦久慈问道,据他上次来看自己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秦澈回道:“无事。不过是他们不服我罢了。”
秦久慈问道:“是因为我么?”她最近托着凝雪去外面打听了些消息,朝中的传言她不是不知道。
偌大的宫中只剩下秦澈与秦久慈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朝廷上暗潮涌动,秦久慈在后宫之中生活的也是小心翼翼。自从秦昭帝出征之后,秦澈心疼她,便让她搬回了瑶光殿,更有传言称,未出阁的温恪公主,怀了韩凉的孩子。
这个消息很快的传到了朝臣的耳朵里,像是一把火,煮沸了满朝文武。
有人提出要将秦久慈赐死,有人要提出把她送去靖国和亲以保安宁,种种意见皆被秦澈驳回,奈何他年纪轻,经验少,哪能压得住一群如狼似虎居心叵测的大臣们?
秦澈说道:“没有的事,安心养你的胎吧。这几日大雪,尽量少出门,如果闷的紧了出门一定要坐轿撵,知道了没有?”
他从不让秦久慈隐瞒自己怀孕之事,秦久慈出门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会掩着肚子,不熟悉的人倒也看不出来。
熹微的阳光洒金殿里,铺设一片淡金色,秦久慈说道:“不必瞒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秦澈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再怎么着也是朝臣?能跑到后宫里来抓你不成么?”
秦久慈被他这幅无理取闹的样子逗笑了,说道:“你能顶得住么?”
秦澈看向秦久慈,黑曜般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说道:“顶不住也要顶。”
……
而此刻处处给秦澈使绊子的荣启林此时急的头都要秃了,美娇娘跪在堂下哭泣不止。
是怎么一回事呢?
今日清晨,在勾栏院发现死了一个男人。
虽说这等事不常见,但人们对此都是见怪不怪,那销魂窟里隔三差五的便会世上个喜爱女色浪迹花丛之人,
花魁娘子一觉醒来,发现昨夜还与自己云雨的男人此时面色铁青,口角处还留着白色的污渍,当即吓的大声尖叫起来,众人随即赶到房里,那死相凄惨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荣丞相的儿子荣庆然。
荣夫人在一旁哭泣,“我可怜的儿子呦……你们荣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荣启林心里也难受的很:“你看看你养的这儿子!每天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现在马上风死了,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
荣夫人大哭:“平时你总忙着争这个争那个!现在儿子死了你反倒怪我了!?”
荣启林叹了口气,说道:“罢罢罢,正值多事之秋,别叫人拿他的事儿在出去做文章……停棺三日便埋了吧。不大办丧事了。”
荣夫人捶打他,道:“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你……为了权力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成然的死我也难受!可现在不是拘泥这些小事儿的时候,你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说罢,拂袖而去。留下荣夫人在屋里默默的流泪。
……
深灰的天空一层比一层逐渐淡下去,直到变成了灰白色。天地皓然一色,绵绵的白雪将皇宫铺满,阴暗尽掩在琼白之下,雪掩着窗户,空气冷的快要凝固了似的,一道道透亮的凌冰自房檐上垂下来。
秦澈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送来的加急战报,朱笔写下的战报如同声声泣血般,他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凛冽的北风刮在地的脸上是刺骨般的寒冷。紫玉站在他身后,将安神香点上,沉默的不发一语。
还是秦澈先开的口,叹了一声:“紫玉,我太累了。”
紫玉上前双手环住他冰冷的颤抖不只的手,说:“你不能退缩,百姓要仰仗你,公主还要依靠于你……秦澈,你不能倒下。”
“大哥生死未明,现在就连父皇也——”他的喉头哽住,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词语,“紫玉,我该怎么办?”
紫玉将窗户合上,说道:“秘不发丧,只能如此。”
秦澈不语,紫玉道:“皇上战死沙场,死讯若是传出我军肯定不战而败。朝廷上下人心涣散,那些本不服你的人不过是看在昭帝的份上才肯给你几分薄面,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死讯瞒住,对我宣称只是受了轻伤。”
秦澈道:“可棺椁迟早要入京,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
“所以在此之前,你要将人心稳住,把皇权握到自己手里。”紫玉从书架中拿出一本线装的古籍,从里抽出一张几开的略微破损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尽是朝中大员的姓名家事,无一巨细。
紫玉道:“这些是影楼这些年来陆续收集到的情报,现下荣党的羽翼在太子出征前已将其铲除了大半,原本想是等打败靖国之后再将他彻底铲除……没料到此次战争旷久,反倒是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时间,自从昭帝出征之后他越发嚣张,勾结同党几欲把手伸到后宫去。”
紫玉抬起头,对上秦澈的眼睛,说道:“荣启林此人不能再留了。”
秦澈微微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从他下手,杀鸡儆猴?”
紫玉点头,指尖点在一处,说道:“许将军此人赤诚忠胆,手中的兵权可以镇下荣启林,但他现在远在边疆前线,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兵权握紧了。”
秦澈道:“现下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前线,宫中只剩下百名锦衣卫与五千的御林军,荣府府中府兵近百,加之朝廷中又有他的人,私自屯兵的几率很大,若是想拿他来开刀实属不易。”
“不用与他正面交锋。”紫玉道。
“刺杀?”秦澈说道,“此法不通,荣启林此人心思缜密,平时出行暗中无数的高手保护,想要杀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紫玉拿着朱笔将宣纸上‘荣庆然’三个字划去,“他的独子荣庆然风流好色,常年混迹花丛……好下手的很。”
“杀掉荣庆然之后呢?”秦澈问道。
紫玉说道:“之后在将他的小妾、家仆通通解决掉,再放传言出去,说荣启林喜食人肉即可,在此时人心惶惶的时刻百姓肯定对此深信不疑,对于他的那些余党在逐一攻破,他们不过是跟着权势大的荣府以求庇佑罢了,若是荣家有一点将倒的趋势,他们必定会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