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去的秦久慈纳闷,自己又没坐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躲的?
屏风之后是摆着一张秦昭帝平时办公用的长桌,秦久慈躲都躲了,索性就往后头一坐,顺眼就看起了他桌上摆的那些东西,上面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几件折子,还有几个火漆封口,用朱笔写作加急的信封,上面写着靖国急报。
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可偏偏秦久慈就是个不守规矩的,她虽然对不通政事,但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小时候秦久慈跟着秦洌秦澈屁股后头跑着玩的时候,听过几耳朵的兵书阵法,而且秦昭帝处理政事的时候从来不避着她,久而久之对于秦久慈来说什么机密政事,对她来说那都是在她父皇忙着顾不上她的时候丢过去给她打发时间用的。
秦久慈候轻手轻脚的把那封靖国加急的信打开,当做消遣看了起来。
屏风外面,秦昭帝似是累极般的发出一声叹息,有宫人来端上茶水和点心。
秦洌说道:“父皇,即便是国事繁忙,也要以龙体为重,您这么日夜操劳下去,身子迟早会撑不住的。”
秦昭帝道:“外忧内患,朕不得不操劳啊。”
“有儿臣和裕王给您分忧,您多少也得为自己的身子考虑考虑。”秦洌说道。
“哎,不说这个了,”秦昭帝揉揉额角,问道,“荣府那边如何?最近可有异常?”
秦洌回道:“最近荣启林常深夜密会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听派去的人说,他称这个男人是‘宁将军’,除此之外,荣党那些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秦昭帝冷哼一声,道:“从哪里找了个乡野村夫竟敢自称将军,荣启林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秦洌说道:“何将军不日便从边疆归来,荣启林如同秋蝉,没几天的好日子过了。父皇切莫因他气坏了身子。”
秦昭帝道:“昨日前线来报,何将军重伤未愈,靖国趁此攻郑京、涒沱,昨夜连失两城,何将军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宫中兵将大多在外,御林军不足以与荣启林的私军抵抗,若是从地方调遣兵将又怕打草惊蛇引得荣启林起疑,算来算去,唯有何将军手中的兵符才可镇压。可边疆战事吃紧,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原本以为六个月攻下靖国大半疆土不是问题,可派兵之后才发现韩盛虽然昏庸,但百年累积下来的国力仍是不容小觑,眼见得过了九月份迟迟没打下靖国,反而失了两座城,叫人怎么不急?
令人奇怪的是,原本以为靖国只是一些残兵败将,没想到的是韩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鬼军’不怕痛不怕死,刺穿了心肺还能继续起来战斗,必须将它的头颅和四肢尽数砍断才能算是彻底杀掉他。如此一来,给秦军增添了不少难度,这也是他们迟迟攻不下靖国的原因。
秦久慈面色凝重的放下信,一边的血肉至亲,另一边是心头挚爱,两者她都无法割舍,偏偏是这两人之间的争斗,她夹在其中,实在为难。
只听外面的秦洌说道:“父皇,其实儿臣这里还有一个法子。”
秦昭帝问道:“何法?”
秦洌说道:“父皇,您别忘了靖国的皇七子还在宫中,我们有这张牌在手,还怕靖国不肯退兵么?”
在屏风之后的秦久慈心里陡然一沉,他们这是想拿韩凉来威胁靖国?
秦昭帝沉吟一声,说道:“不可,那韩凉是被韩盛亲自送来的,根本不的圣眷,咱们以质子为挟肯定没什么用处。”
秦洌说道:“恰恰是韩盛亲自送来的才有蹊跷。父皇可曾想过为何他能痛快的将自己儿子送入虎口?真的是不在乎吗?据儿臣所知,靖国仅有三位皇子,二子韩展风、三子韩展翼、七子韩凉。韩展风与韩展翼是双生子,从小被靖国皇后千宠万爱的长大,两个人根本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父皇您想,韩盛在年轻时期也开创过盛世,此时就算是再昏庸,他也绝不可能把江山交到两个只知风花雪月沉迷酒色的儿子身上。”
秦昭帝略微想了想,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将韩凉放过来冒着这么大的险只是为了放低警惕?”
秦洌点头,说道:“儿臣正有此意。”
“此时容朕在想想吧,”秦昭帝声音疲倦的说道。
一向成熟稳重的秦洌此时急迫的说道:“父皇,战场上每分每秒都会倒下人,您若是再不做决定,我大秦的损失将会更大,容儿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韩盛不在乎他这个儿子,咱们宫中也不能养这种无用之人!权当杀鸡儆猴,让他们——”
“够了,”秦昭帝厉声打断他,“洌儿,自从朕将你封为太子以后,你为人做事皆是面面俱到,没有一点让朕失望的地方,怎的这次如此鲁莽?”
秦洌收声,垂首说道:“儿臣只是忧心战事。”
秦昭帝说道:“你说的方法固然可行,可是你可知道这韩凉不仅仅是靖国送来的质子。”
秦洌不解,道:“父皇此话何意?”
秦昭帝道:“韩凉还是温恪的心上人。”
此话一出,屏风内外两人皆是一愣,秦久慈没想到父皇竟然早已知道她的心思,而秦洌却是实打实的怔住了,问道:“怎么可能?慈儿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朕也是前几日刚刚得知的,”秦昭帝喝了口茶,提起亡妻,声音不觉的便降低了许些,“婉穆临终前嘱托朕要善待他们二人。”
秦洌道:“可您不是已经将慈儿许配给安泰王府了么?”
提起这个,秦昭帝是气的很,说道:“这丫头从小主意就不断,任性的很!”
看着秦洌怔然的神色,秦昭帝说道:“你可知朕为何有顾虑了么?若是以韩凉为挟,温恪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凭她那个烈性子,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儿臣以为,不应因一己私欲而耽误成千上百的性命,”秦洌起身行礼道,“儿臣言尽于此,父皇英明神武自有论断。下午儿臣还要去刑部审案,儿臣先行告退了。”
外面安静下来,椅子仿佛是沾了强胶,秦久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回想着刚刚听到的话。秦昭帝忙了大半日的公务,又与秦洌说了这么久的话,早便累了。原本想回塌上歇着,还没起身呢就听到外面有通报之声,安德海弓腰走进来,地上一个朱漆封口的折子,说道:“皇上,前线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不知折子上写了什么,秦昭帝看完之后连歇都顾不上歇,吩咐安德海去召几位老臣进宫面圣,自己匆匆赶去御书房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又过了许久秦久慈才从养心殿出来。她此时脑子乱的像一团浆糊,努力回想着自己刚刚所知道的一切,秦洌想以韩凉为挟让靖国退兵,若是靖国不退兵的话便将韩凉处死。而父皇之所以有疑虑正是担心自己得知消息之后再做出什么事来。而这所谓的一切就是为了能让何将军尽快归来用兵符带兵解决荣启林……
如此混混沌沌的秦久慈回了瑶光殿,凝雪正担心着自家殿下怎么许久还不回,就瞧见秦久慈自己晃晃悠悠的一个人从甬道走过来,面对路上行礼的宫女太监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贴着墙根走。
凝雪连忙走过去,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衣服送过去了么?”
秦久慈点点头,道:“送去了。”
那怎么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凝雪担忧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殿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久慈苦着一张脸,说道:“凝姐姐,他们……想要弃了韩凉。”
凝雪一惊,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这里,于是扶着她的手,说道:“殿下,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回到瑶光殿后,秦久慈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刚刚所听见看到的与凝雪说了,凝雪听完之后一脸凝重之色,中肯的说道:“殿下,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事情还未到决绝的地步,您听奴婢一句劝,您可千万别蹚这趟浑水。”
秦久慈道:“难道叫我眼睁睁的看到韩凉被送到前线去么?”
凝雪道:“殿下,既然皇上犹豫了,那么这件事必定会有转机,您可千万不要随意将此事说出来,皇上现在因为您还有所顾虑,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他顾虑一消,想着您反正都已经知晓了,那韩公子就算是不去也得去了。”
其实凝雪说这话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此刻只有稳住秦久慈,不让她轻举妄动,事情没准还会有一丝转机。
秦久慈听完她的话,觉得也有道理,若是以后韩凉真的被送往前线去当做人质,秦久慈必定是要跟着去的。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此时去告知韩凉,等到夜幕降临,秦久慈瞒着凝雪,自己偷偷溜到景兰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