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韩凉拂开她凑过来的手,说道,“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转头的时候秦久慈眼尖的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这才反应过来韩凉不是病了,而是害羞了。
她顿时玩心大起,轻轻捏了一下韩凉的耳垂,明知故问道:“为什么我一醒你就要走?”
韩凉说道:“行了,不闹。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免得第二日起来没精神……”
秦久慈用手拦着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吹进他的耳朵,刚要开口,韩凉转身过去一把将她推倒床榻上,动作虽然粗暴,但到底还是心疼她,嘴唇轻轻的在她额头贴了一下,对着一脸惊慌的秦久慈说道:“听话,我走了。”
在韩凉起身的那一刻,秦久慈忽然勒住他的脖子将韩凉带下来,韩凉一顿,胳膊支起上半身,眼神,只听秦久慈说道:“韩凉,我想好了。”
韩凉失笑,“你知道什么就想好了?”
秦久慈一本正经道:“反正我早晚也是你的人……”
韩凉眼神一暗,说道:“阿慈,你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等到——”
“我不小了!”秦久慈打断他,而后面颊升起两抹淡淡的红晕,侧过头去盯着时明时暗的灯火,说道,“及笄之后,嬷嬷教礼仪的时候教过我这些侍候夫君的方法……我都懂的!”
韩凉偏过头去欲要起身,“阿慈,我不敢。”
秦久慈不解的问道:“我都不怕,你有什么不敢的?”
“我怕,”韩凉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不能许安稳,日后若是情况有变,我在靖国命丧黄泉你怎么办?我怎么忍心叫你年纪轻轻的便给我守活寡?”
“呸!乌鸦嘴!”秦久慈从背后缓缓的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说道,“我想跟谁是我的自由,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烛火不知是什么时候熄灭,芙蓉帐也不知何时坠落,逶迤至地板上像是一朵绽开的花,
秦久慈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像是什么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的枝蔓勒紧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像是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滂沱的大雨隐去她的视线和感官,在最不经意间,给她致命一击;像是站在悬崖边无助的旅人,前方布满荆棘,迷雾障障,稍微一不留神,就会跌入深渊;像是一尾锦鲤,在幻海中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在接近顶点的时如同烟花绽开般瑰丽而短促的一瞬。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凝雪觉得最近秦久慈有些变了。
具体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柳皇后去世的缘故,秦久慈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是一副低沉沉的、了无生气的模样。
现在仍是低沉沉的样子,只不过眼角眉梢却比那时多了几分别样的艳丽,不再像以前那样闷在屋里一句话也不肯说了,现在自己偶尔会出去逛一逛,去找司衣局学几个新花样,闲来无事还会拾起多年未曾练的舞蹈。
不管如何,事情都是在朝着好的那方面发展,凝雪看着高兴,也顾不得多想是哪里出了问题。眨眼间过了酷夏,九月初仍是热,但总归是过了三伏天,一场连着一场的秋雨落下来,太阳还是那么晒着,风倒是一日一日的凉起来。
这天秦久慈去司衣局闲逛的时候看到一匹新晋的冰丝玄金底的绸缎,是用来给秦昭帝做朝服的。秦久慈心血来潮的想要给她父皇亲自做件衣袍,她向来是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即遣了人将布匹运到到她宫里去了,还吩咐下去不叫人说出去,想着给秦昭帝一个惊喜。
不试不知道,秦久慈没想到做一件衣服竟要这么麻烦,纹样、提花、绣功、一样都不能少,针法也多,什么平针、倒针、桂花针、元宝针听得秦久慈直犯怵。更别说那种技术性的双面绣和编结,那是秦久慈问都不敢问的。
这日午后,韩凉奏完一曲,抬头看她还是一副认认真真绣花的模样,笑着说道:“鼓捣了这么久,别再把眼睛累着了,歇会儿吧。”
秦久慈举起一片小纹样给他看,献宝似的问道:“韩凉,你瞧这次绣金龙的如何?”
韩凉看着眼前七歪八扭的如同一条泥鳅似的生物沉默了一会儿,中肯的评价道:“比上次有的进步,发展空间还很大。”
秦久慈喜滋滋的把小样收回去,说道:“我就说嘛,做衣服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倒本公主?”
“是是是,”韩凉附和道,“不知是谁昨日戳破了手指,丧着脸过来找我求安慰,也不知是谁前日扯破了料子,还是让凝雪给补上的窟窿,更不知是谁前日……”
“你够了啊!”秦久慈‘嚯’的站起来,大步跨到他身边故作生气的说,“本公主第一次缝衣服,出点差错是在所难免的嘛,用得着你每日都提醒我一遍之前的事吗!”
韩凉笑的求饶道:“公主殿下,小人知错。”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秦久慈顺着台阶下去,‘勉为其难’的原谅他道:“知道错了就好,下次不准再提了听见没有?”
韩凉将她头顶上掉落的叶子摘下去,说道:“不急于这一时,慢点做也无妨,别因为这个伤了眼睛。”
秦久慈道:“总想着能赶紧送给他。”
韩凉道:“皇上难得还能缺你这一件外袍不成?就算你送给他了也不见得他能日日穿在身上,别最后自己累死累活的再让别人领不了情。”
秦久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阵怼弄的愣了愣,“谁说他领不了情,父皇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啊?喂,你莫不是醋了吧?”
秦久慈无意的一问,没想到韩凉自己默默的将头低下去,手指虚虚的撩着琴弦偶尔泄出几个音符,秦久慈看到他这幅小肚鸡肠的样子反倒是乐了,说道:“不会吧韩凉!那可是我父皇!这种也能吃醋?”
韩凉可不承认,说道:“我没有。”
话到了秦久慈的耳朵里,自然就转变成了‘我就是吃醋了’的意思,再看韩凉冷着一张脸,仿佛满脸都写着‘快来好好哄哄我’几个大字。
秦久慈笑道:“等这个做完了,我也给你做一套好么?”
“我不需要,”韩凉垂眸说,“衣服多得很,不差那一件,还是给你父皇做完好好歇一歇,别整日都累着眼睛。”
秦久慈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无事,你不要就算了。”
韩凉表情一滞,过了半晌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要蓝色的。”
秦久慈嘴边憋着笑,故意板起脸说道:“看心情吧。”
韩凉瘪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在秦久慈夜以继日的努力之下,历经十天的功夫,秦久慈终于将衣袍缝制好了,虽然针脚不够密,样式也不够花哨,但原本就称身形的好料子摆在那里,秦久慈做出来的算是差强人意。衣服做好以后秦久慈想自己亲手给秦昭帝送去,便也没托人,恰巧赶上凝雪去内务府回报这个季度的吃穿用度,秦久慈索性就自己去了,身边连个宫女也没让跟着,自己哼着小曲儿就跑到养心殿去了。
正是午休的时间,秦昭帝有午睡的习惯,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精力不比青壮年时的旺盛,每天用完午膳之后便会道养心殿来小憩一会儿。
秦久慈去的时候,安德海正抱着个拂尘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行礼道:“奴才参加公主殿下。”
“公公不必多礼,”秦久慈将他扶起,问道,“父皇他在里面么?”
安德海回道:“皇上还在前殿议事,殿下您有何事?需要奴才去通告皇上一声么?”
秦久慈火急火燎的赶来就想亲手递给他,可到了跟前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颇有些‘近乡情怯’,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本宫来送些东西,他若是不在的话那就算了,我先放到你这儿到时候你在给父皇就行。”
这时跑来一个小太监,呼哧呼哧的气还没喘匀,到了安德海面前给两人匆匆行过礼,说道:“海总管,内务府那边的银子出了纰漏,各宫的娘娘都在那等着呐,您快过去看看吧!”
安德海此时也顾不上怪他礼数不周,问道:“怎么回事?”
小太监说道:“奴,奴才也不清楚,内务府的李总管叫我过来找您,说您一定有法子。”
安德海转头对秦久慈说道:“殿下恕罪,奴才这有急事,怠慢您了。”
秦久慈向来通情达理,说道:“本宫左右闲来无事在这儿多等会父皇也无妨,你且去吧,别耽误了事情。”
安德海谢过秦久慈,便脚步匆匆的跟着小太监走了。
这边安德海走后,秦久慈看着空荡荡的内殿,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她将包裹放在桌上、床上、柜子上,都觉得不显眼,总想找一个一进屋他就能一眼看到的位置放奈何放来放去都觉的不够显眼,正在挑选之际,听到外面的一阵说话声,秦久慈下意识的闪身躲进后面的屏风之中。
门外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放大,对话的二人正是秦昭帝与太子秦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