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逸城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乔倾趴在床头,从他的裤子里摸出打火机。他没在意。但那姑娘却用打火机烧自己的胳膊,还烧的一脸幸福。
祝逸城拍开她的手,抢过打火机,火苗蹭到他手指,祝逸城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放开乔倾的手腕。
乔倾怔怔地看着他。
祝逸城又觉得,她在通过他,看着别人——她的瞳仁,空洞而涣散。
祝逸城掐着乔倾的脸颊,大声吼她的名字。
乔倾抖了抖,视线聚焦在他脸上,身体抖了抖,一下子推开他。
祝逸城倒是由着她动作。很自然地往后倒退两步。
乔倾收回意识,后知后觉地感到胳膊……火辣辣的疼。
她刚才,做了什么?
乔倾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被扔到一边的打火机,陷入回忆。
她……
想不起来了。
乔倾揉揉脑袋,轻轻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想不起来的事情,总归不是好事,忘了就忘了吧。
乔倾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床褥,问道:“逸城,你到底要我做到哪一步才肯罢休呢?”
说着,一眨眼,眼泪就滚下来。
乔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还是落泪了。而且眼泪掉的猝不及防,她都控制不住。
这些年,遇到再难的事情,她都忍着泪。因为她知道,舍不得让她掉眼泪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哭给谁看呢?没必要矫情。
她再不想矫情,还是矫情了一把。
乔倾侧过头,把眼泪擦在枕头上,闷声闷气地问他,“逸城,我知道你恨我,是不是要我赔你一条命,这件事才算完?”
祝逸城没说话。其实她那次害他,他并没有真的恨上她。他只是恨,为什么他已经足够努力,她还是不爱他,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不仅如此,在生下小玉的那一年年里,她都不曾出现。
这个狠心的女人,不要他也就罢了,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要了。而现在,还想跟另一个男人订婚。
他能把她从蒋世凯手中抢出来,也能把她从哪个男人手中抢回来。反正他在她心中就不是好人。他也就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但是把人抢回来呢?继续和以前一样,把她关着吗?
祝逸城丝毫没有下一步的章程。
“乔乔,我……”
乔倾睫毛一抖,淡笑着看着他,笑容中有水波一样的癫狂笑意,“逸城?”
祝逸城一愣。
乔倾翻了个身,依偎在祝逸城肩头,抱住他的腰。眼睑垂下,遮住所有情绪——既然你想要我这样,我就给摆出个样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乔倾想,男人真的很奇怪。他们总是喜欢女人做出虚情假意的表情动作,但又抱怨女人的虚情假意。
比如她和祝逸城。
自从她向祝逸城示好好,祝逸城明显对她好了很多,给她治伤,对她说话都温柔了很多。有那么一瞬间,乔倾好像回到以前,她住在丽景家园的时候。那时候,她和祝逸城只见,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还是夫妻。
但现在,祝逸城已经有了陈然。有了陈然的孩子。
这些乔倾不想过多询问。她找不到询问的意思。
两人在这里住了五六天,过的颇有点醉生梦死的味道。
乔倾在睡梦中被祝逸城带离套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沙滩上。身下是软绵绵带着阳光温度的沙子,远方的海面上,彩云横飞,夕阳坠下。
晚风带着热度吹来,吹得乔倾全身熨帖,乔倾觉得很舒服,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乔倾意识有些松散,支起身体,看到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一个小城堡玩啥。
小玉提着小桶,来回于沙滩和海面,盛满水就到沙子边,祝逸城只穿着一条沙滩裤,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培土,垒建城墙,挖渠道,态度很认真。
小玉接了两桶水,就坐在祝逸城旁边,学着祝逸城半蹲下,装模作样地皱眉,好像被什么事困扰着。但很快,小玉就起身沿着沙滩乱跑,偶尔会捡两颗鹅卵石回来,给祝逸城的城堡当装饰物。
太阳完成沉在海面下,天上的霞光带着变成青黛的暗色,远处的景物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唯有海边那两个人还鲜活地存在。
乔倾没出声,坐在沙滩上,静静看着。
此时此刻,是她在梦中都不敢想的场景。
小玉从海边跑回来时,发现乔倾醒了。站在祝逸城身边,推推祝逸城的肩膀,“爸爸,她在看你。”
祝逸城满手都是泥沙,抬眼看了下乔倾,就低着头说道:“她在看你。”
小玉说:“你以前说,她是最坏的人,从来不管我。现在又说她在看你。爸爸,她到底在做什么?”
祝逸城“嗯”了一声,“她很喜欢你,以前是我在骗你。”
小玉大叫一声,“你欺负小孩。我不和你玩了。”
乔倾被她吼得心尖抖动,眼睁睁看着小玉又朝海边跑远,当即扶着地想站起来,没想到膝盖发软,刚站起来又摔倒了。
祝逸城本低着头,听到她那边的动静,赶紧起身,跑过去,一手泥沙胡在她身上,把她扶起来。
乔倾搀着他的手,不敢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她好,愿意把孩子带来给她看,她知道,一旦她问出来,他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从而用孩子惩罚她。
乔倾就势抓着他的手,靠在他怀中,“逸城,我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祝逸城蹲下,把她抱在怀中拍拍手上的泥沙,给她捏腿。
不远处海边的小玉又跑回来,抓起一把沙子往乔倾身上扔,“你这个坏蛋,和我抢爸爸。我恨你恨你恨你。”
小玉吼完,又飞快跑了。
祝逸城沉下脸,大叫,“你个小坏蛋,给我回来。”
小玉跑着,停下来,转身冲祝逸城做了个鬼脸,又跑远了。
乔倾看着怀中被小玉扔的沙子,表情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
祝逸城解释,“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养成无法无天的性格。正好你回来,能好好管教她。”
乔倾眨眨眼,莫名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
她和祝逸城,和小玉,怎么就像原本是一家三口,昨天分开,今天就团聚的样子?
她收的那些委屈,这些年的辛苦,都算什么?
乔倾眨眨眼,疑惑地看向祝逸城。
祝逸城眉目平静,摸摸乔倾的发梢,“生气了?小玉只是个孩子而已。你至于和一个孩子生气吗?”
乔倾摇头,“我没有和小玉生气。只是在想,怎么教好孩子。”
“逸城,我对孩子严厉不起来。你又很宠着孩子,我们都教不了孩子。”
祝逸城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们教不了,自然有人能教得了。”
乔倾自动理解为,能教小玉的人是陈然。
紧接着,祝逸城说:“我打算等小玉大些,送到寄宿学校。她和同龄人在一起,应该能掉该很多坏习性。我已经给小玉找好学校了。那边的老师都是部队的退伍兵,对孩子很严厉的。”
乔倾担心,“是不是太严厉了?”
祝逸城扑哧一笑,“我还没说教官如何,你就觉得他们严厉……你果然做不了严母。”
乔倾被他的笑容一晃,有些愣神。
这时,天空已经扯上灰色的帷幔,海边的景色更加模糊,乔倾说:“是不是该回去了?”
祝逸城抱起乔倾,叫小玉回家。
小玉乖乖地跟在祝逸城身边,偶尔抬头看眼乔倾。
乔倾观察很仔细,她在小玉眼中看到厌恶的情绪。
他们三个人中,也只有小玉的表现正常些,即便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反常。好像她身体中住了两个人,一个在演戏,另一个在旁观,顺便做出点评。但这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也知道对方存在。
乔倾甩甩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去,很温顺地靠在祝逸城胸口。
祝逸城抱着乔倾,带着小玉,回到海边别墅。别墅院子里挂着一个大秋千,小玉进院子,先朝秋千跑去,站在秋千上晃荡两下,发现祝逸城真的没在意她,失落地从秋千上下来。
小玉在楼上楼下找了个遍,最后在客房找到乔倾。
巧的是,房间中只有乔倾一个人。而乔倾见到小玉,朝小玉招手,“来,和我说说,你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讨厌我的?”
小玉朝她做了个鬼脸,跑了。
乔倾笑笑,没在意。只专注着揉自己的膝盖,扶着墙走了两圈。等她感觉能正常走路时,走出房间,在楼梯上行见到小玉。
乔倾坐在小玉身边,问道:“你还记得我?”
小玉双手抱着膝盖,小脑袋捂在胳膊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乔倾说:“这些年,你和你妈妈过得好吗?”
小玉皱眉看着她,“什么妈妈?”
乔倾一愣,“就是那个……”乔倾回忆陈然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嗯,就是在你四五岁的时候,和你爸爸结婚,怀了孩子的那个女人。你不是一直叫她妈妈吗?她现在过得好吗?”
小玉又把头重新埋到胳膊里,“你想见她,你自己去找她呀。何必问我呢!你们大人,就知道欺负小孩子。我才不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