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倾在海边别墅住了十来天。
这期间,她有时和小玉说会儿话,只有第一次谈到了陈然,其后都是在问小玉的生活近况,比如班上有什么同学,老师对学生好不好……
除去和小玉交谈后,乔倾就被祝逸城抱在怀中。
祝逸城抱着她,也不是要做,也是单纯地抱着她,呆呆的不知想什么。
大多时候,乔倾在睡觉。她最初也惊讶,自己居然能睡得着,后来她从小玉口中了解到,她喝的水中,加了安眠成分。如果她不喝水,祝逸城会采用强制举措,给她注射针剂。
乔倾最初觉得愤怒,很快释然。
其实昏睡过去也好,最起码不用面对复杂尴尬的场面。
但她在梦中,总会看到过去的事情——初三那个夏天,她在书房意外发现自己父母的真实面目;进入高中校门后,她崇拜地追着蒋世凯要名字;狭小的驾驶室中,蒋世凯满头是血,趴在方向盘上;她知道通信人其实是祝逸城,鼓起勇气去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她这短短的一生,看似发生了很多事,其实也就一两件。。如此贫瘠。
有个声音问她:挫败吗?遗憾吗?后悔吗?
这个声音……乔倾感觉,来自外界,或者是天地间,或者是冥冥中的某个神明,或者是某个她看不见的人。反正问话的人,不是她。
乔倾觉得奇怪,这些话既然不是出自她的内心,为何能在没有声波震动的情况下传到她脑海。
当然,乔倾只是恍惚了一下,就接受了这种现状。
之后,她再看那些梦中的事,就觉得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有个小姑娘,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中,但父母对她很冷漠,长大后,情路忐忑。这个小姑娘,是谁呢?为什么频繁出现在她梦中。
乔倾努力思索小姑娘的身份来历,每每想到关键之处,她就觉得头疼,之后脑中就是白茫茫一片,之前联想推理的线索都断了。她又得重新想。
她想了很久,死活想不出来,却不甘心就此放弃。她隐约感觉那个小姑娘,对她是很重要的人。她的世界中,只剩下思考这一件事。
突然有一天,她清醒了。看到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精致,眼中有种浓浓的忧伤。
他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倾眨了眨眼。
她记忆中,只有那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
乔倾摇头。
男人勾起嘴角,“祝逸城。记住我的名字。我是你丈夫。”
乔倾长长“哦”了一声。然后意识到,她怎么一下子就忘了自己以前的事情呢?
一个人,总该是有来历的。父母是谁?过往有什么经历,又怎样的交际圈,工作,兴趣爱好……
她就像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什么都没有。
乔倾觉得心慌,不可思议,颤抖地抓住祝逸城的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祝逸城抱着她肩膀,亲吻她额头。
他的气息,让她有熟悉的感觉。
乔倾镇定下来,抓着他衣襟,靠在他肩头。
祝逸城告诉她,她两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糊涂了。所以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祝逸城是乔倾目前唯一认识的人,她相信他的话。
除此之外,乔倾还得知,她有一个女儿。只不过女儿性格孤僻,对母亲很不友好。但女儿很粘着父亲。
乔倾没当回事。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也没有不爱母亲的孩子。她有信心和孩子重新修复关系。
在乔倾的坚持下,祝逸城把小玉带到病房中。
小玉躲在祝逸城背后,怯生生地盯着她。
乔倾坐在病床上,给小玉削平果,问她,要不要吃兔子苹果。然后,乔倾故意把苹果削成了兔子的形状。
在之后一个小时的相处中,小玉根本不像祝逸城描述的那样,是很讨厌的母亲的女儿。小玉只是有些害羞,对她有些拘谨罢了。
乔倾发现小玉的头绳有些旧,把小玉叫到身前,用五六个发卡给小玉重新抓了头发,换了个可以的发型。
小玉很高兴。临走前说,下次要带一袋子编绳,让乔倾给她梳头发。
而在乔倾和小玉相处时,祝逸城很沉默,就像个隐形人。但他一直紧紧盯着乔倾,脑中想起医生的话——
病人有人格分裂的征兆。一定要让病人保持稳定轻松的情绪。
祝逸城懊恼自己的粗心。上次乔倾用打火机烧自己时,他就应该发现这点。但他大意了。
他都不知道乔倾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在祝逸城的记忆中,他把乔倾带到海边别墅,乔倾变得很温顺。但他害怕乔倾有别的想法,就在饮食中加了安眠的成分,让她无聊的时候睡一觉。所以她清醒的时候很少。而她清醒的时候,喜欢发呆,发呆的时间逐渐延长。直到她一整天没吃饭,他才意识到问题。
而乔倾从发呆状态恢复正常后,却是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果然,她忘了他。
医生说,乔倾脑部没有受伤,她的遗忘,一方面和她人格分裂的倾向有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大脑的保护机制。
这样的话,相当于一耳光扇在祝逸城脸上。但他纵使挫败崩溃,也不能否认眼前的事实。
不过万事都是利弊相随。乔倾忘了他,忘了以前,也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但乔倾清醒后没两天,突然有一天醒来,哭着问他——你和陈然带着小玉去海边,过的很幸福,为什么非要让我知道呢?就为了让我难受吗?
祝逸城震惊了。
他从来没带着陈然小玉一起出现在海边。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应该她自己才是。
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些事,把画面中的她自己,看成了陈然。
祝逸城无法和她解释,只能抱着她,沉默。
他的沉默激怒乔倾,乔倾对他又咬又掐,累了就睡着了。
他时刻谨记着医生的话,不要激怒她,所以他非常担心乔倾的身体状态。还好乔倾只是情绪不稳定,经常出现记忆断层,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祝逸城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但乔倾的骤然变化,吓到了小玉。
小玉委屈巴巴地问祝逸城,为什么妈妈突然变得很凶,又突然对她很好?
祝逸城很无奈,对小玉解释,妈妈生了一场严重的病。
在小玉理解中,生病意味着打针输液吃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愉快的经历。小玉很同情乔倾。再切祝逸城有意引导她接受乔倾,小玉对乔倾的怨恨淡了很多,反而每天合着小手,祈祷妈妈能早日康复。
祝逸城看在眼中,十分心酸。
这天,祝逸城带着小玉离开病房。乔倾照常躺下睡觉。
乔倾每天睡眠时间足有十六个小时,但她每次睡醒都会很累。梦境光怪陆离,消耗了她太多能量。这次,她在梦中看到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人,坐在床上,招呼小玉到床边,给小玉编头发,还摸了摸小玉的小脸蛋。
乔倾在梦中愤怒而绝望。她记得太清楚,她曾用所有的存款,甚至还小额贷款,给小玉买了一个娃娃,被小玉任性地摔在地上的场景。
但那个女人,居然用一手编头发的技巧就让小玉依赖她!
何其不公!
乔倾胸腔憋着一股气,只想冲进去,把自己的孩子要回来。不不,她要不回孩子,因为她没钱。
不过一个钱而已,真的能把她为难死。甚至她知道那八年通信真相后,去找祝逸城说明自己的心意,祝逸城还讽刺她,是不是没钱花打歪主意?
乔倾悲愤而无奈,眼泪哗哗地流。
她就这么醒了。
醒来后,乔倾一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雪白的墙,高高的窗户,床上铺着很绵软的床铺。但没有卫生间……
记忆中,她被祝逸城带到海边别墅。别墅的每间房间,都自带有卫生间。
乔倾惊讶,疑惑,在房间中走了一圈,发现这真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她曾经做过带套间的卧室。主卧只摆一张床,套间中有化妆镜,还有更衣间,若有需要还能配制书房。
不知不觉中,乔倾走到门边,拉出门,看到外面的场景,当即怔愣——
这房间的门,不仅有一道木质门板,外面还有一道铁质的防盗门。防盗门外,是一条悠长的走廊。
乔倾想到了学校宿舍的布置。一条悠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就是学生宿舍。一到上课或者放学的时候,走廊吵吵嚷嚷,平常时候,走廊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像是呼应乔倾的想法,走廊突然响起一道铃声。顷刻间,走廊两侧的门被人打开,很多人趴在铁质门上大叫。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她左边前面那道门,一个女人抱着枕头自言自语;右边前面那道门,一个男人大叫“我要用机器人统治宇宙”;再前面那道门,一个男人蜷着腿,一下子跳到门框上,做抓耳挠腮的动作……
乔倾看的都不敢眨眼。
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