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逸城的父母?
乔倾不免心虚。
细数她和祝逸城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年。十年中,祝逸城的父母只在他们结婚前出现一次,此后从来没露过面。这次怎么突然出现了?
祝逸城知道乔倾的想法,解释道:“他们两人一直在周游世界。上半年才回国。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整理资料,打算出一本游记。不过我觉得他们更倾向于编写民族文化一类的科普书籍。”
乔倾上大学时学过人类文化学。她至今都记得那位老师说过的话:要想研究一个民族,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须得融入这个民族,在当地居住十年以上。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的话,祝逸城父母所用的时间还算短的。
乔倾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回到海边别墅。
停车后,小玉推开车门,大叫一声“爷爷奶奶”,冲下车。
祝逸城自顾自解安全带,站在车门外看着乔倾。
乔倾心中臭媳妇迟早得见公婆,无奈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祝逸城挽住她的手,“孩子都生了,他们即便不喜欢你,也不能说什么。”
乔倾小脸一红,觉得好笑,又有些羞涩,瞪了他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
祝逸城挽着乔倾进门,就见小玉停止腰板,郎朗念数,“十五十六……二十!”然后扭头,朝祝逸城乔倾招手,“爸爸妈妈,奶奶考我数数,我都数对了!”
祝逸城扑哧一笑,蹲下,朝小玉张开手臂,“我们小玉最聪明了。”
乔倾含蓄地抿嘴微笑,看向客厅中的两人。
祝逸城父亲穿登山短袖,宽松长裤,旅游鞋,头上带着凉帽,祝逸城母亲也是相同的打扮,只是短袖领口别着一个太阳镜,凉帽在手中拿着。
小玉跑向祝逸城怀中时,两人同时看向门边——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乔倾身上。
乔倾敏锐地感到两人在看她,朝两位老人笑笑,灵机一动,“爸妈,你们坐。我去做饭。”
当着公婆,她怎么都得表现出贤妻良母的样子。还好她学过做饭,此时洗菜切菜也都是像模像样的。炒菜中,她偶尔细细听外面的交谈声,听到祝父说:“小乔这孩子不错。可惜生在那样的家庭。不过我听说她父母和她脱离关系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好好对人家。”
乔倾不免感动。公公这关算是过了。
吃完饭后,乔倾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主母也跟着到了厨房。没帮忙,只是盯着她干活。倒像是监督检查她的家务能力。
乔倾把碗碟放进碗柜后,笑着对祝母说:“妈,都收拾完了。我们出去吧。”
祝母脸上浮起柔软温和的笑容,“小乔,你没必要叫我妈。虽然我和他爸爸不在B市,但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我们都一清二楚。当着孩子的面,我不想给你难堪。但你就忘了你自己做的丑事吗?”
乔倾脸色一下子苍白。她做过什么事?她从来没想过害人,真要伤害到祝逸城,也是无心之失。但就是这点不小心,所有人都怪她。甚至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乔倾低着头,莫名觉得委屈。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翻篇呢?
都说每个人都会犯错,为什么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抓着她做错的事情不放?
祝母缓缓摇头,笑叹,“你还觉得委屈了?”
“小乔,有些错能犯,有些错犯不得。有些错,会让你后悔终身。如果你不理解我这话什么意思,你可以和监狱的死刑犯交流一番。我想你从监狱出来,会对这个社会有全新的认识。”
乔倾猛地抬头,只见到祝母和善的笑容。但乔倾知道,祝母说的每一句话,不是玩笑,不是打趣,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心话。祝母如此想的,也是如此打算的。
乔倾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妈……伯母,你如果觉得我应该去监狱,就把我送进去吧。”她何尝不后悔,后悔的都把自己分裂,幻想一个一清二白的她。
祝母嗤笑一声,“你这孩子,还不容我说到两句,动不动就拿话呛人。行了,你既然和逸城结婚,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别胡思乱想。我是你的婆婆,还担不起你叫一声妈。”
乔倾被祝母的下马威吓到,赶紧小声叫“妈”。
祝母很满意乔倾的态度,走出厨房,和祝父说,“年轻小姑娘,吓唬一下就好了。”
祝父好笑地看着她,“你当年进门,我妈妈可没有吓唬你。你也没经历过媳妇熬成婆的悲惨生活,怎么就对折磨小姑娘有兴趣呢?”
祝母皱眉,“其实吧,我就是心里不平衡。自己辛苦养大的孩日子,一转眼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看看他这些年做的事……”
祝父握住她的手,“好了,雅致,人和动物一样。动物大了,就会离窝,离巢,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这样才会长大。逸城在你眼中是小孩子。但他现在也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们做父母的,享清福就行。不要过多插手小辈的事情。”
宋雅致知道丈夫说的在理,“博源,这些年,多亏有你。不然我得走多少弯路。”
祝博源笑笑,“我比你大二十岁,总要带你少走些弯路。”
宋雅致抿嘴笑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去看宝贝孙女。”
两人相携上楼,去找小玉玩。转眼就把乔倾忘在脑后。
乔倾一人在厨房,看着刚刚擦拭干净的整理台,一时想哭,一时想笑。
她看到祝逸城父母对他的维护,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有父母,但她的父母更在乎钱。她从小没感受到什么家庭温暖。在这个世上,她得到善意并不多。
乔倾觉得孤单,落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正当乔倾沮丧时,祝逸城提着塑料袋进厨房,和乔倾说话,“我刚买了两斤橘子,一会儿……乔乔?”
祝逸城看到乔倾发红的眼眶,掰正她身体,严厉问道,“怎么回事?”顿了顿,试探道:“他们欺负你了?”
乔倾深吸一口气,靠在他肩上,“逸城,还好有你。”
在她无聊的生命中,还有这么一个人,让她悲喜,疼痛,幸福。
祝逸城放下橘子,愣愣地拍着乔倾的后背,安慰她,“没事。我在。”
他说完,就见乔倾在他怀中颤抖起来,肩膀抖得尤其厉害,呜咽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听得祝逸城心疼。
但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能无声地抱着她。
很久,乔倾情绪平复一些,说道:“逸城,我没事。就是有感而发。我们去看小玉吧。”
祝逸城点头,把橘子盛放在果盘中,端着果盘和乔倾上楼。
祝逸城和乔倾在玩具室找到小玉和两位老人。
祝博源跪在地上,身后拖着一个南瓜马车,宋雅致带着小兔子的发饰,举着荧光棒,弯腰在马车旁边问:“亲爱的公主,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小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花板,“我们要去豌豆王国。”
祝逸城和乔倾看到这幅场景,面面相觑。
祝逸城率先回过味来,重重咳嗽一声,“爸妈,你们都出来一下。”
小玉看到祝逸城和乔倾,吐吐舌头,从南瓜马车上下来,有些无聊地坐在玩具中间。
祝博源和宋雅致摘下身上的道具,先后离开玩具室。
玩具室只有乔倾和小玉。
乔倾盘腿坐在小玉面前,很是无语地看着她。乔倾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小玉。这么大大孩子,还没形成正确的是非观。一切都以教导她的成人的观念为主。乔倾想起小玉推到她买的娃娃的场景。非常头疼。
小玉含着金汤匙出生,让她学会勤俭节约,很难。小玉有娇惯晚辈的祖父母,让她学会孝敬长辈,很难。
乔倾此时很头疼。但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她在家中教不好的孩子,老师也不一定会在学校教好孩子。
乔倾看着小玉,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小玉紧张地看着乔倾,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不开心?”
乔倾说:“你刚才的做法,是不对的?”
小玉很自然地问,“为什么?”
乔倾不想和她解释太多,“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小玉气恼,“什么都得长大后,长大就那么好吗?”
乔倾失笑,把小玉抱在怀中,“小玉,长大不好。但永远做个孩子,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就很好吗?”
小玉眼睛一亮,“长大以后,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那我不想写作业,是不是就可以不写作业了?我不想上学,是不是就不用上学了?”
乔倾点头,“长大后,你会得到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无论得到还是失去,都是必然的结果,就像太阳会从东边升起来,然后从西边落下去。第二天,又会升起来……”
乔倾说着,不由得怔了。
得失总是相对而言——得不一定是得,失不一定是失;或者得到就会失去,失去也会得到。
小玉自然听不懂如此复杂的哲学关系,很无谓的“哦”一声,“我知道了。我去找爸爸。”
此时的祝逸城,就在玩具室旁边,对自己的父母说:“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但你们是来给我找麻烦的,我就不欢迎你们了。无论是教导孩子,还是对待我们夫妻关系的态度。”
宋雅致嗤笑,“第二句才是重点吧。小乔受了委屈,找你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