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十三州,地处西域同天朝交界之处,历来为天下有名的三不管地带。
然当地因地处天堑之地,里头更多的,乃是来自西域的商人百姓,其中如今新上任的单于宏挞,便在幽云十三州以私人名义,包揽了当地几乎所有的矿场,否则他也不会有这般强大的物力财力,来支撑他一个庶出的王子,同旁的兄弟夺嫡。
而如今裴昀要他的矿场,简直就像是要了他的老底。
不过如今他既已登位,裴昀相信,即便是没有这些矿场,以宏挞的性子,也很快就能再给自己鼓捣出一堆的矿场的,即便是没有幽云十三州那般来得丰富稀有,可是西域多珠宝玉矿,过不了多久,宏挞依旧可以以雷霆手段迅速累积财富。
这样的人裴昀不是没见过,只要手段够黑,没什么是这些人做不到的。
“单于如今在宫中,含章殿离七公主的荣安宫又近,虽说内宫之中禁卫守卫森严,可是终究都有要换班的空档,躲开这些禁卫于单于而言,想来也是易如反掌,然而单于该担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裴昀嘴角一挑,“摄政王殿下的亲军锦衣卫。”
“孤王记得,锦衣卫统领,乃是那位桑大人?”
“是他。”裴昀几不可察地撇撇嘴,“不过锦衣卫究竟有多少人,这些人是男是女,又身处何处,一直以来便是天朝一大谜题,除了摄政王殿下,便再没有第二人知道这些锦衣卫的去处,且这些锦衣卫神出鬼没,单于要做的,便是避开这些人,只要避开了他们,单于便可同荣安公主见上一面,只不过要避开他们,绝非易事。”
“难道丞相也不知道这些锦衣卫分布在何处?”
“知道啊。”
宏挞眼前一亮,然下一瞬裴昀便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们到处都在,时时换地方藏着。譬如我这府上就有好几个锦衣卫呢,只不过他们一般懒得理我,都待在角落里不知道干什么。”
宏挞原本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顿之后想要发怒的心情登时一僵,仿佛心头的一股火正烧的旺着呢,便登时冷不丁叫一同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那方才孤王同你所说的计划不是……”
“这个倒没什么。”裴昀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在我出门的时候立时进宫回禀摄政王,平日里是不会查探我的起居见客的。”
宏挞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裴昀开口,“不过单于的身份不同,只怕这时候,摄政王殿下已经知道单于到我府上的事情了。”
宏挞:“……”所以这样把一段话分开说有意思吗?
说曹操,曹操便到。
裴昀这边才刚笑眯眯地说完一句,那边林叔便匆匆进了门,“相爷,摄政王殿下来了。”
宏挞:“……”卧槽真来?
而裴昀则是习以为常,慢条斯理地抻了抻衣袖,便打算起身出门接驾,“单于只管宽心便是,毕竟在摄政王殿下眼中,单于还没有重要到能够叫她亲自赶上一趟的地步。”
宏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今日是第几次想要杀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的嘴比他的更欠呢?
不过想归想,宏挞只略微思忖片刻,便堂而皇之地跟着裴昀一同出门接驾。
毕竟裴昀既然说摄政王殿下早已知晓自己到了相府,那么若是自己躲藏起来,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即便是躲,也不能躲得这般没有内涵。
相府门前的官道之上,摄政王的仪仗队迤逦而来,宏挞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天朝的摄政王殿下出行的仪仗,看着那宝马香车,前呼后拥的架势,宏挞有些傻眼,早知天朝奢侈,可是一个出行便搞得这般隆重,简直就是浪费!
可是不可置否的是,天朝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一直以来百姓安居,国泰民安,有时候有钱没处花,着实也是种困扰。
当年他也曾替天朝的陛下同摄政王想过,天朝这样多的银子,若是花不完可怎么办?然今日见了这模样,宏挞总算是知道这天朝的银子为何总是维持在不多不少的一个水平了。
银子多,排场便大,银子越多,排场便越大,只是宏挞不知道的是,他今日所见的,早就已经是时妤昭同乾元帝一同简化过后的排场,若是宏挞在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入京,便就能瞧见,什么叫做真正的奢靡无度。
一辆玄底金绣的香车在相府门前停下,紧接着便有宫人上前放下脚凳,有人掀开车帘,有人抬手等着车内人伸手搀扶。
当时妤昭扶着宫人的手下车的时候,裴昀同宏挞早已迎了上来,“参见殿下。”
“单于不必多礼,相爷请起。”
“谢殿下。”
时妤昭的目光在宏挞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头去看裴昀,“孤方才听闻府上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不知现在可否入府一看?”
“殿下驾临,自当全府蓬荜生辉,殿下想看什么,自然都是可以的。”
时妤昭弯弯嘴角,“那便去吧。”然后时妤昭转头看了眼宏挞,“单于可要一同前来?”
“殿下要去看什么?”不会是去看他有没有同裴昀勾结的证据吧?可是也不像啊……
“看鹅。”
宏挞:“……啊?”
“刚破壳的大白鹅,单于可懂了?”
他懂啊,可是……赶到相府中来看大白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于是很有眼力见的单于大人直接便朝二人请辞,带着布鲁便走了,看大白鹅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趣,他还是不要到人家中间去打扰得好,否则到时候万一他们二人情难自已,叫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他还真怕自己被关起来禁言禁闭呢。
于是花园里,便只剩下裴昀同时妤昭二人。
“孤倒是不知,单于同丞相倒是有这般深厚的情谊,单于才如今不过数日,便能直接找到丞相的府上来,同相爷叙旧了。”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裴昀闻言也不慌,只慢条斯理地领着时妤昭到了养猫养狗养鹅的院子里,便云淡风轻地将先前的话题一笔带过,“只不过是单于想讨好殿下,却不知如何下手,前来说上两句罢了。”
“要讨好孤,竟来寻丞相?”时妤昭脚下一顿,然后便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裴昀看,“丞相确定,他不是来向丞相讨教,如何作死的?”
裴昀:“……”还真是。
不过很快,时妤昭的注意力便叫那只大白猫引了过去。
大白猫的通体纯白,又是胖乎乎的一大团,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团卧在回廊之下,从远处看,便仿佛一团雪堆的球,时妤昭抿了抿嘴角,“它是不是又胖了?”
裴昀转头看了一眼,努努嘴,指着一旁的一只大白狗道,“二狗子的粮食都叫它给吃了,它能不胖吗?”
“抢狗粮?”时妤昭眉梢一动,随后便转身轻轻靠近那只仿佛在晒太阳的慵懒白猫,才刚想抬手去挠挠它的下巴,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那只原本一动不动的大白猫突然抬手挠了时妤昭一爪子,劲儿还挺大的,直接便给时妤昭挠出了三条血痕。
一旁的裴昀刚将目光自二狗子身上转回来,就看到时妤昭被大狗子挠了一爪子的场面,动作一顿,随后忙不迭扑到时妤昭身边,颇有些慌乱地执起她叫大狗子挠伤的手,眉间微紧,“怎的这般不小心?猫再温顺,也纵有抽风的时候,大狗子的指甲已经月余不曾修剪过了,叫它挠上这么一下,连肉都要叫它给扣下一块来。”
心有余悸的模样,时妤昭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个低头仔细检查着自己伤口的男子,总是这样似是而非,突如其来的温柔,叫她每每都舍不得割舍放弃,不是没想过放过他,许是两人都能好过的,可是她总自私贪利,想独占他这一份难言的柔情。
她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她差点都要不记得,当年自己还小,母后还在之时,自己也是个呼风唤雨,叫人捧在心尖尖上儿宠着的宝贝。
可是自打母后仙去,时妤昭只能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责任,抚养幼弟,勾心斗角,护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可是登得越高,总有些不胜寒凉,一个人太久,往往都觉得冷风入体,连骨头都是冷的。
她其实也会累,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敢累,不能累,她太想要一个能够护她周全,能够宠她如珠如宝的男人,让她可以不那么累,不那么寂寞同孤独。
但是她知道,裴昀其实,并不愿意。
“没什么,不过叫它挠了一下罢了,又不是勾了我几块肉,手还在呢,”时妤昭眨了眨眼睛,回神之后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孤待会儿叫太医配上两幅药,喝了便没事了,待结痂了再上点玉肌乳,日后想来就不留痕迹了。”然后转身四下打量了一番,“那只你孵出来的鹅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