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宏挞扯了扯嘴角,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九曲十八弯,拖拖拉拉的,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
时妤卿眯着眼睛笑,“是呀,单于不是晚间宴饮的时候才见过吗?”
宏挞的眼神忍不住在时妤卿的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小姑娘的眉眼生得同那位摄政王着实是有些相像,只是那位殿下的眼睛狭长上挑,凌厉深邃,而面前的小姑娘则是杏眼微圆,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仿佛带了两分朦胧睡意,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那你不就是那……”
“对呀,可不就是方才单于口中的那个蠢货吗?”
宏挞:“……”所以之前你都是在装傻?
时妤卿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对这个单于的兴趣也渐渐小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我这就回去了,单于自便吧。哦,对了,这儿离含章殿挺远的,单于您若是再往前走,只怕就要走到御花园去,再过去,可就是内宫了,含章殿在您背面,您方才想来是心思都在我的那位女官身上了,方向都走反了,小心被巡逻的禁卫当成采花贼,到时候,单于可是晚节不保。”
宏挞:“……”
布鲁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随后赶忙敛了声音垂下头,不去看不远处墙头底下坐着的一对男女,单于不是说七公主是个蠢货吗?这下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打脸了吧?
“公主。”倏地,自墙头那边又悄无声息翻过来一个人,时妤卿同宏挞都转头去看,就见一身蓝衫,面无表情的蓝殷正站在二人跟前,蓝殷的目光落在宏挞身上的时候,几不可察地眉间微蹙,随后便看向时妤卿,低声道,“殿下遣属下前来接公主回去,还请公主起身。”
闻言,时妤卿还没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宏挞就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怎么摄政王殿下身边的女官总是摆着一张死人脸,这样同兔子一般的小姑娘说话,岂不是要把人吓死?
然宏挞转头去看时妤卿的时候,只见白白嫩嫩小小一只的七公主已经抬手伸向蓝殷,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他王宫中豢养着的那只讨好卖乖的波斯,“脚崴了,蓝殷抱我。”
“公主,属下还是背您吧。”
“没关系呀,要抱。”
“可是属下怕闪腰。”
时妤卿:“……”
宏挞:“……”
布鲁:“……”
之后回过神来的几人都忍不住发出两声低笑,虽宏挞和布鲁遮掩地快,可在寂静的夜色中,那两声低笑也显得那样明显,时妤卿忍不住转头瞪了宏挞一眼,然后又抬头去看蓝殷。
宏挞本以为蓝殷敢这样同时妤卿讲话,少不得会被这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公主一番教训,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时妤卿仿佛根本就像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下属嫌弃了的模样,反倒是努了努嘴,有些气馁地耸拉了耳朵,“那……就背我好了。”
宏挞:“……”说好的公主脾气呢?你身为一个公主的尊严在哪里!
可是一向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时妤卿方才能强撑着跟他唠嗑那么一大段话就已是极限了,眼下等了蓝殷过来,时妤卿刚趴上蓝殷的肩膀,便低头蹭了蹭她的脖子,便立马睡去了。
宏挞也站起身,刚想同她话别两句,可是谁想到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她呼吸绵长,在蓝殷背上睡得极为安稳的模样。
宏挞还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抬手想去戳戳她的脸,却被蓝殷一把避开,“单于自重。”
“不是……孤王只是想同她话别两句……可是她……”宏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一双眼睛却还盯着时妤卿看个不停。
蓝殷眉间一蹙,“公主向来嗜睡,单于不必话别了,公主一向说睡就睡,单于想来是叫不醒她的,属下就先告退了,殿下还挂念着公主。”
话音方落,宏挞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旁的布鲁摸了摸鼻子,慢悠悠地靠近自家单于,“单于还是先回含章殿吧?人都走远了。”
宏挞转头看他,“你说,方才那个女侍是什么意思?”
“啊?”
“怎么可能有人说睡就睡!骗谁呢?别以为孤王没睡过觉!闭眼之后不代表就睡熟了!”
布鲁一脸莫名其妙,“可是属下看方才七公主的模样……着实是睡得挺好……”
“那一定是假的!”
“那就是七公主不想同您说话。”
宏挞:“……”扎心了老铁,这话你再敢说一句,老子就丢你回大漠里去喂狼!
另一边,昭阳宫中,时妤昭已经沐浴出来,披散着长发,懒洋洋地倚着美人榻,等着蓝殷回来,款冬在一旁仔细地将她微湿的头发披散在熏笼之上蒸干,粉墨百无聊赖地看天看地看花瓶,直到蓝殷进门的时候,时妤昭的头发都已经干了个彻底。
外头的打更声已经响了两下,时妤昭也有些困了,却还是开口问道,“七妹怎么样了?”
“回殿下,属下已经将七公主安然送回寝宫,在路上的时候七公主便睡着了,属下便耽搁得久了些。”
时妤昭点点头,“辛苦你了。”她那个妹妹睡着之后总爱抱着东西不放手的习惯,到现在都没能改过来,睡前抱着什么便死不撒手,若是睡前没抱着人,睡后碰到什么也要拖进自己的怀里抱着,一来二去,几人都习惯了。
“那海棠可有什么反常?”
“属下送公主回去的时候,她倒是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还说公主一直都睡在内殿不曾醒来,怎么出现在别的宫殿里,她也不知道。”
时妤昭眉梢一挑,“这样啊,孤知道了,那方才路上七妹可有碰到什么人?”
“碰到了呼韩邪单于。”
“怎么是他?”时妤昭一愣,按之前蓝殷回禀自己的,时妤卿这回被人藏起来的宫殿和含章殿可是两个方向,怎么可能会遇上宏挞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单于?还是说……
“单于迷路迷到那边去了?”
“属下看,八九不离十。”
时妤昭:“……”她有点怀疑,是不是多有的当权者都是路痴,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十足十的……毫无方向感的人。
“他们可曾交谈?”
“看着是有的,属下离开的时候,单于仿佛十分不乐意。”
“那宏挞……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蓝殷想了想,自己到的时候,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一小段距离的,于是摇摇头,“没有。”
时妤昭这才舒了一口气,其实这回,她也是不想时妤卿同宏挞扯上什么关系的,所以她才放纵那几个公主连同海棠,趁她睡着将人藏到与含章殿相反的宫殿里的举动。
西域即便如今同天朝往来频繁,新任单于也是个有手段有雄心之人,可是那个地方终年风沙大雪,气候干燥,时妤卿那样一个娇气的小娇包,无论如何都是受不住那里的气候的,且西域离临安路途遥远,若是在西域皇宫之中叫人欺负了,自己许是还要被蒙在鼓里,倒不如就将她留在临安,将来替她寻个家世好,家风也清正的人家嫁了,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都吃不了委屈来得好。
否则宏挞若是个临安城中的贵公子,今儿个晚上哪里还有那几个所谓的姐妹们出手的余地?她不将她们几个关起来替时妤卿扫清障碍就不错了,还能叫她们这般放肆,竟敢将堂堂公主搬出寝宫藏起来。
不过自家七妹那个一睡着就雷打不醒的性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些?那几个人恐怕也是知道时妤卿一觉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性子,这才敢光明正大地将人搬走藏起来,不过她们恐怕也没想到,这回时妤卿竟然有不需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就自己醒了过来,时妤昭也不敢说,这次时妤卿同宏挞碰到一处,究竟是好是坏。
莫不若这就是所谓的天缘?
“你们也且先下去歇着吧,明儿个再将七妹请到孤这儿来,尽量避着含章殿,七妹的寝宫同含章殿的距离最近,虽隔着座御花园,可依旧要小心些,孤不想让七妹也卷进这事儿来,西域那地方,是她能待得的吗?”
“是。”
于是自这天起,昭阳宫里的人,皆开始防火防盗防单于。
而裴昀正在自家院子里看着那只刚孵出来不久的鹅的时候,林叔突然出现在身后,“相爷,单于来了。”
“嗯?”裴昀动作一顿,转头去看林叔,“你说谁来了?”
“西域的那位新任单于。”
“嘿,有意思,他来做什么?”裴昀闻言站起身拍了拍手,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小鹅放到林叔手里,“看好它,小东西才刚孵出来就闹腾得紧,我到前头去看看。”
“是。”
然后在裴昀转身欲走的时候,林叔突然又出声说了一句,“对了相爷,这鹅蛋孵出来了的消息你同摄政王殿下说了吗?”
裴昀脚下一顿:“……”卧槽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