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的偏殿内,海棠正跪在正中,粉墨同蓝殷分侍在时妤昭左右,同时出现的,还有几个锦衣太监。
无一例外的,是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太监,个个都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海棠忍不住一颤,在临安城中,往往生得越美艳越好看的人,走在路上就越安全,极少担忧会有纨绔子弟出来强抢民女,都是拖了摄政王殿下的福,无人不知摄政王殿下的亲军之中,个个生得美艳绝色,更可怕的是这群人究竟是谁,他们一无所知,是以只能是看见美艳的全都绕道走,要抢,也是抢一些不是顶好的颜色,却也算上乘的民女,像那种豆腐西施什么的,万一人家是潜藏的高手呢?
而这事儿也不是临安城中的百姓捕风捉影,是真真切切当初发生过一次的。
那时候荣国公府有个庶出的少爷,没什么本事,却仗着荣国公府的势力在临安城中为非作歹,有一次瞧见两个街边卖花的兄妹生得姿容惊艳,便忍不住上前将人围了就要带走。
谁知道,这一围,人没拿下,倒是自己把脸给打肿了。
两兄妹面对围着自己的一群家丁神色淡定,那魏家庶出的公子站在小姑娘的跟前言语放肆浪。荡,那兄长还不曾开口说话,叫人调戏了的小姑娘先淡定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站在自己跟前,还自以为风流地摇着一把折扇的纨绔脸上。
众人:“……”卧槽?
然而众人打量那小姑娘的时候,就见她依旧是一副神色不惊的模样,甚至从自家兄长的袖中拿出了一方汗巾擦了擦手,眉间微微一蹙,像是嫌弃,“油,脏。”然后将手里的汗巾丢回给兄长之后,还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男人,皱了皱眉,“还丑。”
这公子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虽说他是个庶出的,可是荣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是府上的家仆出去也能像个七品官,他好歹也是个主子,谁不是捧着他?叫一对卖花的兄妹给打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脸都要丢到姥姥家去了?于是一声令下就要将人强行带走。
然而……
最后是小姑娘一脚踩在他脸上,周边的家丁七七八八躺了一地哎哟哎哟地叫着,那揍完人的兄长甚至还有心情摆弄摆弄自的花,掀翻了那么多人之后连汗都没有一滴,小姑娘只专注着揍那纨绔子,将人揍成了猪头,还踏着人家啪嗒啪嗒地踩了踩,“丑人多作怪,说得就是你们这种整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却还生得油头滑面的人,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是谁,就敢下手,呸。”
即便是骂人,也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围观群众:“……”太可怕了!
而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正是如今站在时妤昭身边的,那一身蓝衫的锦衣卫副统领,虽说如今她怼人怼得少了,内敛了不少,可是那一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模样,海棠可是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当时她也恰好在对面的茶楼上同自家的几个姐妹吃茶,对那一幕,简直就是终身难忘,蓝殷的那张脸,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偏殿里,只在正中放了一把交椅,四周垂着朱红的纱帘,还簇拥着一片片的牡丹,那牡丹海棠记得,是锦帐芙蓉,禁宫之中,只昭阳宫种满了这种,花开时一片片血似的红,多少人曾称赞过,这昭阳宫的牡丹。
只是现在在海棠面前的牡丹,颜色却来得更深。
时妤昭坐在交椅上,懒洋洋地倚着扶手,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正中的女子,半晌,这才轻声问道,“你可知,孤为何要带你来这里?”
海棠垂着眼,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却依旧强装淡定,“奴婢不知。”
时妤昭道,“那你可是,这间偏殿,是用来做什么的?”
海棠像是忍不住背脊一凉,身形一颤,顿了顿,才略显艰涩地开口,“奴婢,不知。”
看她这模样,时妤昭便笑了,这间偏殿处于昭阳宫极偏之地,且四下无宫殿比邻,昭阳宫中又都是时妤昭的心腹,还有锦衣卫布下的岗哨,这间偏殿,简直就是时妤昭用来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而海棠虽不知这里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可是她也知道,总不会有那个正常的地方,是只摆了一张交椅和一地牡丹的,又不是花丁。
“海棠,孤记得,你是三年前进的宫吧?在荣安宫的时候,你过得,可还好?”
“承蒙殿下同公主错爱,奴婢过得甚好。”
时妤昭点点头,“嗯……那既过得好,孤就不明白了,为何你就不能继续这样好好地过下去呢?”
海棠一颤,“奴婢不懂殿下的意思。”
“是吗?”时妤昭像是不在意,“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孤也没打算听你说懂。”
然后挥挥手,右边的两个小太监便动了动,海棠忍不住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手里端着个托盘,四平八稳的,而另一个,则是绕到自己身后,然后将自己的手反剪捆绑,摁在了地上。
海棠心下一慌,“殿下……”
时妤昭微微一笑,“别怕呀,你既然不懂,孤就只好叫人来给你懂懂了。”然后朝那两个小太监挑了挑眉,“动手吧。”
“是。”
于是海棠就看见那端着托盘的太监将托盘放在了自己面前,上头铺着一方绸红锦缎,在锦缎之上的,是一根根冷光点点的银针。
“啊——”银针入骨,海棠刹那间便白了脸色,冷汗淋漓,锦衣卫的人是做这样的事情做惯了的,他们总能知道哪儿扎针最疼,哪儿能够将人的痛苦放大无数倍。
时妤昭眉间动了动,嘴角却还是笑着,“这声音,听着还真是疼啊,你们下手悠着点,别疼死了。”
“是。”
“殿下!殿下!”听见时妤昭开口,海棠的身子已经开始忍不住连连发抖,只下了一根针,她已经疼得仿佛要死过去了,她不敢想象若是这托盘之上所有的针如果都扎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究竟会不会直接死在这里。
“嗯?怎么了?”时妤昭见她有话要说,抬手止了小太监要往她身上继续扎针的动作,然后就见海棠颤了颤,随后缓缓抬头,一张脸上颜色尽失,“奴婢不知究竟是何处做错了惹恼了殿下,要叫殿下这般责罚……若是殿下当真觉得奴婢有何不对,赐奴婢一死,奴婢也心甘情愿,可是殿下这般不明不白施奴婢以针刑……殿下,莫不是就不怕叫人知道吗?”
“啧。”听海棠还死不承认的狡辩之言,时妤昭请啧一声,随后便示意那人继续,听着耳边一声声的惨叫,时妤昭这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孤曾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因为当初的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且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你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愚蠢的模样,海棠,你是不是以为,孤朝政繁忙,便管不到你了,嗯?”
时妤昭睨了她一眼,“你给荣安下诅,嫁祸五公主,你是不是当真以为,这样卑劣的手段,孤都能看不出来?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殿下……”海棠的声音微弱含哭,“奴婢没有要害公主,没有……”
“嗯,你是没有。”时妤昭点点头,“孤自然知道,你不是想要荣安的命,否则就不会只是下那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诅咒了,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不是也以为,孤看不出来?”
海棠叫人钳制着趴在地上,摇着头。
时妤昭有些无奈一叹,“孤原也不想这么对你的,到底是一个生得不错的姑娘,孤一贯怜香惜玉,只是有时候,就是你们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叫孤实是厌烦。”
又是一声惨叫,时妤昭转眸看了一眼一旁摆着的锦帐芙蓉,朝粉墨递了个眼色,粉墨便俯身摘了一朵,时妤昭笑了笑,拈着花转过头来,慢条斯理地在海棠时不时的惨叫声里开口,“你知道宏挞当初对你有点意思,于是你便想着,最好是能够在离开临安的时候,让自己看起来,更能叫宏挞欣赏,最好是再用几个公主的愚蠢来衬托你的聪明胆大,这样一来,宏挞便会对你投以更多的注意力,到时候到了西域,宏挞和荣安行过大礼,就该轮到你来表现的时候了,是不是?”
时妤昭将牡丹花的花瓣一瓣瓣掰下,“你知道五公主当初曾传出消息去说同单于两情相悦,你怕她在离京前夕还能做出什么来,于是干脆将这事儿安在了她身上,顺道也能叫她吃点教训,又在宏挞跟前表现得胆大护主,连巫蛊之术这样的事都敢直言,面对几位公主,更是不曾退步,啧,忠心护主的奴婢,多叫人心动呢,可是你却不知道……宏挞当初对你的那一丝注意,只不过是因为,他看出了你的野心。”
将花瓣往前一撒,刚好落在她身上,时妤昭笑了笑,“你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你自以为的善良聪明,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