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期期艾艾地蹭到时妤昭身边,“皇姐方才将我吓了一跳,昨日皇姐都不告诉我。”
时妤昭领着他上了自己的步辇,“告诉你了万一你闹起来我哄不住可怎么好?倒不如叫你没那个机会闹的好。”
乾元帝瘪着嘴,“皇姐您就是想跟那贼相跑。”
时妤昭好笑地抬手去拨他面前的旈冕,“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步辇还没到昭阳宫,便听得有人来回,“启禀陛下,裴太师,裴大人,还有丞相大人在外求见。”
步辇停了下来。
乾元帝脸上泛黑,时妤昭笑得前俯后仰,又挠了挠他的下巴,“好了,快去吧,别叫人等着。”
乾元帝愤愤然,“以前这种事都不用我来干的!”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要养孩子了呢?不然你也怀一个?”
“皇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去吧,今后你还得靠裴家方便行事。”
待乾元帝下辇往御书房去,时妤昭这才唤了人回昭阳宫,而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又见乾元帝一脸菜色地进了来。
时妤昭正打算用膳,突然见他进来,眉梢微挑,“你这是……怎么了是?”
“呸!裴昀那个臭不要脸的!”
“嗯?”
乾元帝提起来还有些愤恨,“裴家的人简直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他们今儿个早上是来求亲的,可是他们那模样,明明就是来抢劫的!也是他们一直拖着我不让我走,裴昀竟然还敢说不答应就不让我去吃饭?他他他……他竟然敢威胁我!”
时妤昭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见乾元帝一脸委屈地转头来看自己,忙抬手掩了嘴角的笑,安抚自家被欺负了的弟弟,“嗯,是他不要脸,竟然敢威胁你,我一会儿就叫人将他召进宫来,你揍他一顿出气。”
“哼!”看着明显就是口不对心的姐姐,乾元帝傲娇地一别头,然后又眼巴巴地转回脑袋来看着时妤昭,哼哧了几下,才别别扭扭地道,“我……我那是被他们逼的,赐婚的旨意已经下去了,就在下个月完婚。”
时妤昭动作一顿,“这么快?”
说到这个,乾元帝的脸色又变得难看,“那个臭不要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通了国师,方才在书房里我还想拖婚期拖个两年三年的,结果他倒好,直接就掏出了国师给他的香囊,说是国师早就给他算好了,简直……简直不要脸地令人发指!”
时妤昭倒是不惊讶,即便是再不靠谱的事情只要同国师牵扯上关系,她好像也就不惊讶了,只是她还是有些好奇,什么时候国师同裴昀的关系这么好了?
而临安城中也开始疯传摄政王殿下下个月就要出阁的消息,裴家的人已经开始采买物件,路上遇上捧着红绸喜物样件的小厮,街边的百姓都会上前攀谈两句,待确定真是下个月就要成亲的消息,就赶忙回头去同自家人说道。
而宫门前也张贴了皇榜,一是宣告天下,摄政王致政之事,自此昭阳摄政王不复在,唯有昭阳长公主,可陛下还是给了亲王的待遇,并未因摄政王致政而有所改变,甚至于还赐了铁卷丹书,见丹书如见朕亲临。
二是宣告昭阳殿下同裴相的婚期之日,下旬二十九,是国师亲自算出来的好日子。
而在临安城中的百姓们都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时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也叫众人讨论了几日,先是荣恩侯家的嫡女被封为郡主,同番邦的王子回去成亲,之后便是荣国公府的案子判了下来,本是秋后处斩,可正巧那时候昭阳殿下成婚,便将改为次年春后处决。
大理寺的牢狱之中,魏初娴穿着囚服,发丝凌乱,躺在土炕上,眼神涣散。
有脚步声自远及近,魏初娴连眼神都不曾动一下,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牢房之前,魏初娴才微微转了转眼眸。
门外站着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人。
裴昀。
魏初娴情绪有些激动,想起身迎上去,却因着双手无力,直不起身子,越慌乱,越坐不起来。
待手腕传来疼痛感,魏初娴才恍然回神一般,她的手,已经废了。
而废了她这双手的人,便是此刻出现在门外的朱衣公子。
像是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魏初娴渐渐安静下来,也慢慢坐起了身子,缓缓抬头看着门外站着的人,扯着嘴角像是在笑,“你来啦……”
裴昀不语。
“你是来看我的吗?”顿了顿,又自己笑了起来,“看我,怎么可能呢,你为了她,甚至还叫人废了我的手,看我?呵。”
“你不该对她下手。”裴昀终于开口,可魏初娴却宁愿自己没听见这话,“我不对她下手我该对谁?明明我才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明明我才是爱了你那么多年的人,凭什么最后却叫她一个后来人后来居上?是她该死!”
“可现在要死的那个是你。”
魏初娴浑身一僵。
裴昀神色冷淡,“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即便你觉得再不公,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同她成亲了,她才是那个同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而不是你,我记得,当年咱们一同到青城山踏青的时候,国师给你我都批了命,可是你这些年,却忘得一干二净,魏初娴,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乃至于你整个魏家,都怨不得别人。”
魏初娴低头瞪着自己面前的一方石砖,当年……
是谁说的“命里有时终于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又是谁说的,“执念太过,便成妄念,妄念不去,则一生囿于怨恨之中,求不得,舍不得,求舍难断,害人害己,终不过红尘梦一场。”
他是她的求不得,也是她的舍不得,求舍不得,害人害己……
此后的时间,像是过得极快,又像是极慢,在时妤昭看来,那就是自己还没好好在宫中过足一把当米虫的瘾,就已经有人来告诉自己,要出宫嫁人了。
林太医依旧每日来请脉,终日里仔细调养,时妤昭如今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倍儿棒,这般惬意的生活,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了的,如今想想,果真还是应了那么一句,世事无常。
乾元五年九月二十九,昭阳长公主出阁大礼,临安城万人空巷,帝亲送公主出上轿,公主仪仗所过之处,百姓朝拜恭贺。
十里红妆绵延不绝,据传当日天有霞光万丈,青城山有凤鸣之声,凤入裴家,乃大吉之征兆。
且不论究竟是真是假,时妤昭反正什么都看不见,入目皆是一片通红,险些看得眼睛疼。
行过天地之礼,时妤昭便到房中径自休息了,外头的人本也想灌一灌新晋的驸马爷,可想到昭阳殿下如今身怀六甲,若是自己将丞相灌醉了,最后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就不好了,怕是宫里的那位会直接将他们的府邸都给抄了。
于是没多会儿,裴昀便被众人轰回了新房。
裴昀进门的时候,款冬正在打趣时妤昭,听得外头的丫鬟见礼声,掩着嘴笑道,“驸马爷只怕是奴婢见过的,头一个回房这么快的,寻常时候,新郎官儿哪里是能脱身出来的?可见驸马心急。”
时妤昭的盖头之前便去了,这会子头上只顶着个凤冠,面前垂着十二珠帘,闻言转眸瞪了款冬一眼,“就你能说。”
“说什么呢?”裴昀掀开线帘进门,就听到时妤昭训款冬的话,笑笑问道。
款冬上前见礼,“见过驸马。”
“可。”裴昀往榻边去,微微躬身看着时妤昭,“可有累着?”
“没有,一路上谁敢叫我累着了?你就是瞎操心,外头的人怎的就放你回来了?”
“你也说谁敢慢待你了不是?”裴昀笑道,“为夫也是沾了夫人的光,他们这才放了我回来的,否则这会子只怕是要叫他们给灌死。”
款冬在一旁默默开溜,这时候还留在里头,是想被虐死吗?
不,她还想好好活着,好端端的,谁想找这个虐受?
裴昀替时妤昭摘了凤冠,又替她洗了脸净了手,随后小心地伺候着她沐浴更衣,桩桩件件都亲力亲为,外头的丫鬟全成了摆设。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裴昀这才将人抱回了床上。
“唔,又沉了……”裴昀悄悄掂了掂。
时妤昭眼一瞪,“谁害得?你还敢嫌我?”
“不,我哪儿敢嫌夫人,夫人冤枉我了。”裴昀正色辩解,“我这是高兴得。”
然后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夫人,大喜的日子,莫浪费。”
时妤昭眉间一蹙,“浪费不浪费你不是都不能做什么吗?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裴昀还在慢条斯理地放帷帘,闻言面色淡然,“我问过林太医了,林太医说现如今已经可以行房了,只要小心些,便没什么大碍,我可是滴酒不沾,定然小心。”
时妤昭:“……”这种无耻的问题你也问?!
然而接下来的裴昀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房中的龙凤喜烛时不时发出两声灯花炸裂声,连带着房中叫人脸红的喘。息,生生绘就了一卷浮世绘春图。
“孩子今后的名字我起好了,叫裴羡,无论男孩女儿都使得。”
“什么意思?”女声有些昏昏欲睡。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因我娶了你。”
因我娶了你,今后便只得天下艳羡,再不会有什么人或事,能叫我再羡慕得了。
我最想要的已经得到,再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