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气氛波云诡谲,一片低迷诡异,而裴夫人的院子里却依旧是提心吊胆,紧张兮兮。
时妤昭来的时候知道这时候府上的众人都抽不开身,是以也没叫人提前过来宣召接驾,到门前遇见管家的时候,也只是摆了摆手,“不必惊动你家主子,孤今日只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府上的情况可还好?”
“回殿下的话,夫人还在产房内,太师和老爷也都在院子里候着,也不知殿下前来,未能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时妤昭只带了款冬还有蓝殷粉墨进门,其余人等皆候在门外,听见管家有些诚惶诚恐的回答,转眸冲他安抚一笑,“你不必担忧,孤也知今日府上抽不开身,这才未叫人前来宣召,本今日孤不该来,只是孤听闻裴夫人今日生产别有因由,这才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怨不得你们。”
“是,是。”
“对了,相爷现在可是还在产房外候着?”
管家抹了一把汗,“那倒不是,相爷同大姑娘一道,正在别处陪着客人说话。”
时妤昭脚下一顿,眉梢微挑,也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动作这般快啊……”然后才冲管家道,“与其这时候过去给老太师添乱,倒不如你先带孤到相爷那儿去,孤倒是也想见见,这两位客人。”
“是,殿下这边请。”
随着管家绕着太师府的后花园七拐八绕地,时妤昭有点眼晕,只是面上一派淡然,趁着管家在前头带路不曾看见,时妤昭转头给款冬使了个眼色,见款冬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她自小就方向感不大好,是以出行总是要带着能记路的,好在款冬的记性好,再不济还有粉墨同蓝殷在,也不至于在这太师府中迷路,不过这七拐八绕的路,还是让时妤昭隐隐心烦。
她平生最恨这些长得都一样的小道。
临近了一座小院,只看着外头,就知道这处常年是没人住的地方,高门大院里总有这么些个偏僻的去处,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伙儿倒是都心知肚明,且这样的地方偏僻幽深,寻常就是来做客的,都不会往这些个地方来,纵是不小心走了过来,也多是就当没看见。
一如昭阳宫中的那座偏殿。
谁都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从来不会有人好奇心起,到那里去瞧,也不会有不长眼的,直接就堂而皇之地搬到台面上来议论,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想再在这临安城中待下去。
到了院落的圆形拱门前,管家就停了步子,转身冲时妤昭拱手一揖,“殿下,相爷同大姑娘就在里头会客,老奴不便进门,还望殿下见谅。”
时妤昭也不为难他,挥挥手便示意他退下,粉墨同蓝殷一人一边守着院门,款冬陪着时妤昭进了院门,走近厢房的雕花木门前的时候,时妤昭便让款冬在院子里候着,自己上了台阶。
里头传来尖锐的女声,哭喊求饶,时不时尖叫声突然拔高,时妤昭轻“啧”了一声,看来这回里头的两个当真是给气坏了,听听这声音,就和她以往训人的时候,也差不离了。
大抵又是针刑?
这倒是个不见血又叫人痛不欲生的刑罚,就是残忍了些,真是叫她心疼得紧。
“这么热闹,也不叫孤一同来看看,你们就只顾着自己乐,若不是孤自己寻上门来,是不是还要瞒天过海不叫孤知道?”堂而皇之地推开门,时妤昭弯着嘴角看着里头的场面。
两个嬷嬷的指尖寒光点点,地上躺着的两人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一双手仿佛瘫了似的,垂在地上动都动不得。
时妤昭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针刑虽说自古以来就是往人身上扎的,可是后来他们发现,这往人的身上扎虽说是疼了些,可是到底不如直接扎在指头上来的疼,是以如今若是施刑,这双手,大抵也就是废了。
啧,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双好手了,看起来倒还算是赏心悦目。
裴嫣同裴落本以为来的是救星,可是当看到那玄衫金绣的衣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们只觉得心下一凉。
昭阳摄政王……
裴簌同裴昀倒是不惊讶时妤昭会到这儿来,且虽说这种动私刑的事情叫自己的上司逮到了,有些尴尬,毕竟当朝律法是严禁私设刑室的,可是这来的是摄政王殿下,她自己也没少干这种事啊,是以他们倒也不担心。
再者,他们也从未弄出过人命来,只不过是要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做得的,有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也省得总有些人蹦跶得厉害。
“参见殿下。”
“可。”时妤昭进了门,两个嬷嬷也早已退到一边,重新又将厢门掩上,房里的光线登时又昏暗下来。
裴昀抿着嘴角上前牵她,“怎的到这儿来了?不去前头歇着?”
时妤昭倒是任他牵着往前走,闻言笑了声,“我到前头自己坐着玩儿吗?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的胆子这样大,险些害了我家的孩子。”
裴昀耳尖一红,“什么你家的孩子?”
时妤昭微微一偏头,“不是说好了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定下了吗?那自然就是我家的孩子了,你没事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裴昀把头一别,“我才没害羞,光线太暗,你看错了。”
裴簌在一旁也是一脸的饶有兴味,“我的好弟弟,这只是光线较外头暗了些,又不是黑灯瞎火看不见东西,你那耳朵的颜色,都快红得滴出血来了,想到了什么事情,这样不好意思见人呢?”
时妤昭在一旁笑,裴簌早就知道自己那还未出生的弟弟亦或是妹妹出生后是要进宫的,当初确是不能接受,可是后来也想通了,时家的人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摄政王殿下同乾元帝她还是相信的。
孩子会被很好地照顾,除了要远离父母,其余所有的一切,定是都比他们所能给的还要精细,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且他们家到了如今,本就到了该择良木而栖的时候了,虽说是摄政王殿下要这个孩子,可实际上,这孩子,同时也是他们裴家的诚意。
虽说孩子还未降生,但早已注定未来的路。
也许不公平,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且世家子孙,看起来恰似风光无限,前呼后拥,好不气派,可是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甚至比不得那些乡间田野的贫门子弟。
因为他们好歹还有自由抱负可言,可世家子孙,自出生起,就承担了旁人所没有的风光,自然也要承担起光宗耀祖,绵延世泽的重担。
而他们的一言一行也会被无比地放大,行之有偏便是万劫不复。
纨绔是有,可是更多的,到底还是那些重压之下,被照着模型塑造出来的浊世公子,贵家千金。
他们用他们的自由同未来换来这荣华富贵,荣宠加身,其实也没说什么公平不公平。
上天总是公平的,总不能叫一个人占尽了这世间所有的好处。
“不过说实在的,我就喜欢你这幅耳尖发红的模样,啧,快低头叫我摸摸。”时妤昭看着裴昀越发红了的耳尖,脸上的促狭藏都藏不住,裴簌偶将目光划过的时候,总有些诧异,以往摄政王殿下,哪里是这幅模样的?
端严肃穆,高不可犯,端坐于金銮殿的珠帘之后,君临天下。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高高在上的昭阳殿下,也会这般在别人跟前露出女儿娇态。
裴簌抿了抿嘴角,这摄政王殿下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吗?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和自己的弟弟打情骂俏的,欺负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吗?
而地上的两人,此时也已渐渐回神,裴落抬眼就看到二人亲近的模样,心下一酸,嫉妒愤怒还有不甘,掺杂着种种情绪,堵得她心口发疼。
明明,和他亲近的人该是自己,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明明这些年,她都是以他未婚妻子的模样活着的,为什么最后功亏一篑?
难道就因为她的家世出身比不过面前这个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允渊……”不甘和愤怒支配着她,裴落忍不住出声唤了裴昀一声,声音里的怨愤明显,却又带着一丝哀伤悲凉。
时妤昭微微侧过脸,方才面上的娇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一双很沉沉的眼睛,深不见底,那目光落到身上的时候,竟叫人觉得心底发寒。
裴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时妤昭嘴角微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落姑娘这是叫谁呢?不知是出了怎样的事情,叫落姑娘竟这般怨愤,方才那一声倒是险些惊得孤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的,回来向孤索命来了。”
裴昀却没再给她逞威风的机会,直接将人往后一扯,落到了自己怀里,反正大姐也知道自己同昭阳的关系,两个嬷嬷又都是有资历的老人,剩下的两个就不必管了,裴昀也就没了顾忌,光明正大地抱着人坐在自己的膝上,不悦地看她一眼,“你就是爱管这些个闲事才累着自己,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