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可说话的时候满脸悲愤，可我却因为她这一声“徐老六”扑哧一笑。
徐老六，这是陆可可给徐墨白取的外号。
宋铭顾琛还有徐卫他们一直喊徐墨白六哥，圈子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人，多数也称呼徐墨白一声六少爷。
可事实上，徐墨白在徐家，并不是真的排行老六。
徐父是徐家的长房，徐墨白也是徐家孙辈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
他出生之后，徐家的长辈们为了讨个彩头，就给刚出世的长房孙少爷排了个行六。一是希望长房长孙往后可以顺顺遂遂，二是希望徐家以后可以人丁兴旺。
刚跟着徐墨白那会儿，我因为不听话，没少挨徐墨白的收拾。
有一次，陆可可也是看了我身上带着牙印子的吻痕，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斥责徐墨白没人性。
后来，陆可可越说越激愤，一句“这个黑心徐老六”说完，我和她就齐齐怔在了原地。
然后，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对视，过了有好一会儿才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而自此之后，徐老六，也就成了徐墨白在陆可可那里的代名词。
甚至，有好几次，陆可可当着徐墨白的面，差点儿就把那铿锵有力的一声“徐老六”给脱口而出。
思及往事，我没忍住，就又笑出了声。
陆可可见着我这样的反应，将眉头又拧紧了一些。她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小好，傻笑什么？是不是发烧了？”
“我好得很。”我推开陆可可的手，径自去起床洗漱换衣服。
早饭过后，我和陆可可便去了二楼的画室。
画室是客房改造，除了我用来画画的工作台，我还单独规划出了一个休息区，放着懒人沙发和一张四角小圆桌。
我和陆可可一起在懒人沙发上坐下，陆可可便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次这家的稿酬只能打到工商银行的卡里，你那时候威尼斯也顾不上，我就直接给你办了张新卡，密码是你生日，稿酬昨天已经支付完毕了，一共九千八。”
“给的这么快？”我将银行卡接过来，有些意外。
这两年我跟着徐墨白，无所事事就有了大巴闲暇时间。
经过了最开始的意志消沉和割腕轻生，我在陆可可的鼓励下，总算是重新振作。
我委托陆可可给我买了最专业的设备，开始接一些画插画的私活儿赚外快。
这将近两年下来，倒也攒了一笔小金库。
这次这一笔外快，是一家儿童读物要画插画，虽然报价低了一些，但好在结账及时。
我将银行卡收好，先是和陆可可吐槽了两句这家儿童读物派出来压价压得没朋友的编辑，这才将在威尼斯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在这个过程中，陆可可的表情可谓是波澜起伏。
说实话，认识陆可可这么多年，我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她居然能做出这么多的表情。
前因后果全都逐一交代清楚，陆可可沉浸在急转直下的剧情中久久不能回神，我便趁着她张嘴发怔的时候拿了杯子喝水润喉。
大概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冲击太大，我这边杯子里的水都喝到见了底，那边陆可可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也还是没有闭上。
我又安安静静的看了几秒，继而便放下杯子伸手戳了戳陆可可的手臂：“可可？”
“嗯。”陆可可点点头，终于是缓缓闭上了嘴巴。
她舔舔嘴唇，然后以慢动作回放一般的速度转头来看我：“小好，‘比你能想到的还要早’，徐老六，他真这么说的？”
“嗯。”我点头。
陆可可又舔舔嘴唇：“这个徐老六……要不要藏得这么深啊……这、这不就是标准的骚包么。”
我再次发笑，对陆可可的话表示出完全赞同：“嗯，确实是挺骚包的。”
陆可可继续摇头咋舌，我这位发小儿，虽然性子大喇喇像男孩子，可心思却是比一般女孩子还要细腻。
因此，等到这一叠声的咋舌过后，陆可可很快就意识到了关键点：“不对不对！”
她摇头，又将眉头皱紧：“那要是按照徐老六那说法，他早就喜欢你了，那这两年，他怎么还这么对你？这典型的欺人太甚啊！还是”
陆可可一拍大腿，拍我的大腿：“安好！徐老六他该不会是有虐待倾向吧？！”
我吃痛，倒吸凉气：“这是我的腿，不是你练散打的沙包。”
“呦呦呦，对不住，对不住，激动了。”陆可可赶忙来给我揉，仍旧重复刚才的问题：“那小好，你说徐老六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我如实摇头：“所以等他从威尼斯回来，我得找机会去问问他。不过”
我停顿，也不由得皱眉：“我觉得，这件事情以及徐墨白对我的态度，和我爸肯定有关系。”
对于我的事情，陆可可知根知底。
她听着我这么说，便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一时无话，我以浅浅叹气打破沉默：“可可，其实，我的感觉并不是太好。”
陆可可继续沉默，垂着眼想了有好一会儿才抬眼看我：“小好，那……那你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我喃喃，半垂着眼看面前的地板。
实木的地板是暖白色，很像是电影幕布。
而陆可可这一声询问，也敲开了我脑海中那扇名为记忆的大门。
过往十年的种种纷至泰来，如同走马灯一样不停的转换。一幕一幕，映出来的却全都是徐墨白的脸。
少年时的他，青年时的他，成年时的他。
好的他，坏的他。
让我笑的他，让我哭的他。
如此种种，到了最后却殊途同归，全都变成了让我喜欢的他。
爱情啊，真的是好没有道理。
“小好？”陆可可试探着开口。
“嗯。”我应声，忽然就觉得心里有哪个地方似是清明了一些
“我想跟徐墨白在一起，我喜欢他，爱他，整整十年，我心里没有过别人。”
陆可可抿着嘴点头，再看向我的时候一双杏眼便又恢复了那炯炯神态：“那就行了！那些情啊爱啊的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爸从小就告诉我，人活这一辈子，看不明白的太多。总是等到事情过了、人没了，才知道后悔。人生苦短，所以我们来了这世上走一遭，就得对得起自己，做最喜欢的事，吃最好吃的东西，放手去爱最中意的人。剩下再有什么，也都不叫事儿。”
我因为陆可可这话心有所动，心里也又清明了一些。
另一边，陆可可也舒展了表情：“小好，你也别嫌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觉得，这件事，你没必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毕竟你刚刚也说了，安叔的事情，你其实并不知情。更何况，徐老六又不像宋铭那样缺根筋，肯定是会想得明白的。至于安叔的车祸……”
陆可可拖着长音，严肃了神情：“我倒是觉得应该和徐老六不会有太多的直接联系，那个徐老六吧，虽然性格不怎么样又没人性，但最起码还是个正常人。这种前脚害人后脚救人的事情，要不是精神失常，一般人谁会这么做？”
我轻笑，并没有多说，只点头应了声“嗯”。
这说一千道一万，事情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我最终还是要去问徐墨白的。
“行了，先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虽然徐老六这两年不怎么招人待见。但那毕竟是你从小暗恋的小白哥哥。如今喜欢你的人刚好也喜欢你，这是绝对值得庆祝的情事。”
一番话说到这里，陆可可就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说到底，你因为酒吧的事情也受了不少委屈。别说我不够意思，今天想吃什么，随便你说，全都我请！”
“真的？！”我挑眉：“真的吃什么都可以？”
陆可可没说话，相当豪迈的拍拍身边的背包：“小宝贝儿！爷有的是钱！”
二十分钟后，我和陆可可定好了去吃泰国菜顺便逛街，并给徐卫打了电话。
徐卫是徐父收养的孤儿，从小跟着徐墨白一起长大，之前一直和徐墨白住在一起。
但自从我住进别墅，徐卫就搬到了隔壁。
所以他接了我的电话，不到五分钟就出现在了楼下客厅。
“我们从威尼斯回来的时候，六哥交代过，这段时间不要去人多嘈杂的地方。”
这是徐卫见面之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动动嘴唇，试图跟徐卫还价：“那如果不去逛街，只吃个饭呢？那家泰国餐厅，你之前和我们去过的。”
徐卫沉默，是无声的拒绝。
陆可可在一旁拽我的衣服下摆打眼色，意思是让我直接给徐墨白打电话。
江北阳光普照的中午，威尼斯时间才刚刚步入了清晨。
电话接通之后，徐墨白的招呼打得简单粗暴：“嗯，讲。”
我撇嘴，却也习以为常：“墨白，等下我要和可可一起出去吃个午饭，下午再逛逛街。”
“陆可可？”徐墨白在电话那边哼声：“那吃完饭逛完街呢？有没有打算再去酒吧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