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孩子这个问题,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想过。
并且我想,徐墨白大概也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我这次来威尼斯高烧,喝得那苦兮兮黑乎乎的药剂,服用说明上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孕妇禁用。
所以。
我微微蹙眉——希望锦姨那万能的医药箱里,会准备避孕药。
第二天早上,徐墨白借着晨起势头又黏着我把昨天他教给我的那所谓“新知识”又“复习”了一遍,这才离开,将延后的商务日程回归正轨。
我跟着六少爷一起起床洗漱吃早饭,等送了徐墨白离开,便拉着锦姨径直回到了她的房间。
锦姨听着我说避孕药,满脸无奈:“我的大小姐,你还真把我那破药箱子当百宝库了?缺了少了什么都来管我要。”
我尴尬的抓抓头发,继而便找来管家,让她辛苦跑一趟。
管家应下,关门离开。
锦姨和我聊了些闲话家常,便开口询问:“安好,今天早饭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你跟墨白,和好了,是不是?”
锦姨说“和好”的时候并不是平常语调,而是另有所指。
“嗯,和好了。”
我摆弄抱枕上坠着的流苏,想起昨天徐墨白那一句柔情款款的“我们好好的”,心里便又软成了一滩。
“好好好,好了就好!”
锦姨笑得欣喜,将我的手拉过来轻轻拍着手背,接下来的话却说得有些犹豫:“安好,锦姨再和你唠叨两句,你别嫌我烦。”
“嗯,您说。”我简单应声,等着锦姨继续。
“安好,我从小看着墨白长大。徐家家业大,他肩上的单子重,要顾虑得也多。先生是长房,又只有墨白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墨白他自小,便被按着最高的标准来要求。墨白小时候总和我抱怨父亲对他太过苛责,但他是长房长孙,比不得旁人。先生这样对他,也是希望他能戒骄戒躁,将家族的担子扛起来。他们父子都是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尤其是墨白,他自小优秀,可却鲜少从父母那里得到肯定认可。外人看徐家六少爷多么风光无两,可我却知道,他对自己其实是不自信的。尤其,是感情。”
锦姨说到这里,便将我的手握紧了一些:“徐家的那位夫人你小时候也见过,那个冰美人,她的心里,是没有丈夫、没有儿子、没有这个家的。她和先生两个人,与其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不如说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墨白从小这样看着,哪里会知道该如何对待感情,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我因为锦姨这话点点头,但又下意识的摇摇头。
在我的印象里,徐墨白的母亲虽然不易亲近,但似乎也并不是那样的冷漠。
至少,在与我相处的时候,她会温柔说话,浅浅微笑。
我稍有走神,而锦姨还在继续:“更何况七年前徐家还出了那样大的变故,一夕之间,云泥之别,墨白离开江北那五年吃的苦、受的罪,绝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下来的。世道险恶,人心狡诈,那五年,他将自己的真心真情锁在最深的深处,直到这两年你跟在他身边,才将它们重新唤醒。只不过”
锦姨叹气:“老天爷作弄人,你们两个,还是没能赶上最对的时候……”
“所以啊安好。”
锦姨拍拍我的手:“墨白他其实也不容易,所以,他之前做得那些混蛋事情,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心里,其实是想要对你好的。”
“嗯,我知道。”我点头应声,随即便开始琢磨,等晚饭的时候,我要给六少爷煲个什么汤以资鼓励。
锦姨得了我的回应,脸上便重新有了笑容:“这下总算是好了,你们两个,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等晚上墨白回来,我就让他把你们两个人的婚事提上日程。之前这两年你跟在他身边不清不楚,往后可不能这样了。更何况”
锦姨略微停顿,笑容里已经多了些内容:“家里那么大的别墅,总要人多才热闹一些。”
我眨眼,大概花了三四秒的时间解读锦姨的笑容和她的话。
我神色有变,锦姨便又笑着捏了捏我的手:“你也别怪锦姨老古板,要我说,这孩子,还是要男孩儿女孩儿都有,凑上一个好才是真的好。”
“锦姨……”我有些无奈:“您想得也太远了吧。”
“哪里会远。”锦姨不以为然:“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现在一想,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我因为锦姨这话心有所触,回到卧房就躺在落地窗旁的贵妃榻上怔神。
大半辈子不过就是一个眨眼,那会不会我这一个眨眼之后,我跟徐墨白就都变成了白发满头、皱纹满脸的老婆婆和老公公?
然后……
我抿抿嘴,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然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孙子,甚至重孙子。
锦姨说孩子要男孩儿女孩儿都要有,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后生儿子要好一点。
要不然,女孩子家家遗传了徐墨白那个混账脾气,也真是难办。
只不过……
我微微蹙眉。
如果有个女儿,我就可以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鞋子,每天不重样的把她打扮成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公主。
都说女孩儿像爸爸,所以如果以后我和徐墨白有了女儿,应该也会是个漂亮又可人的小美女。
那要不,就按照锦姨说的那样,儿女双全凑个好?
我如此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因为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这样认真。
与此同时,卧室的房门也被敲响。
管家进来将避孕药交给我,知趣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我拿了药盒看说明,虽是七十二小时紧急避孕,但对我来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管用。
今天顾琛和宋铭都跟着徐墨白去谈生意,所以等到了中午的时候,餐桌上就是剩下我、锦姨还有徐卫。
落座之后,我便拿着手机纠结犹豫——要不要给徐墨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他有没有吃饭。
感性上我是想要听听徐墨白的声音,嘱咐他按时吃饭的。
可理性上,我又担心这电话或者是短信过去,会打扰到徐墨白谈正经事。
毕竟,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徐墨白今天是应该要为此次的威尼斯之行做收尾工作的。
我如此纠结犹豫的时候,徐墨白的电话已经先一步打了过来。
我示意锦姨和徐卫先吃不用等我,随后便拿着手机到了客厅。
“吃饭没有?”
虽然有了昨天晚上的疑似表白,但今天徐墨白开口的时候,仍旧是简单干脆的开门见山。
“刚刚准备吃。”我如实回应,继而反问:“你呢?有没有吃午饭?“
“没有。”
这两个字答完,徐墨白便换上了一副嗔怪语气,听进我的耳朵里,那叫一个矫情:“我这在外面辛苦奔波了一个上午,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结果还要巴巴的上赶着先给人家打电话请安问好。”
我撇嘴,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那请问六少爷晚上回来想喝什么汤?小的煲给您喝。”
“就那天的冬瓜荷叶瘦肉汤吧,败败火。“
一句话说到这里,徐墨白便在电话那边轻声一笑。
然后,他压住声音,低缓且充满磁性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钻进我耳朵里,扰得我心脏一阵一阵的发麻:“要不然今天晚上,只怕有人还要嚷嚷手酸。“
“你还有没有正经的!“我斥声,听着徐墨白在电话那边又笑了一声,便结束通话。
下午的时候,我按照六少爷的要求,给他煲冬瓜荷叶瘦肉汤,并且十分“贴心”的在砂锅里放了三大片荷叶,用来给六少爷败火。
炉火转小,砂锅里开始溢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的时候,我接到了蒋医生的电话。
他开口时仍旧是往常那样的温润语气,跟我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安小姐,您大概还有多久才会从威尼斯回来?安大小姐这一连三天没有见到您,情绪已经开始不大稳定,一直在问您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一早的时候,她还发脾气丢掉了您给她买的海豚公仔。”
听了蒋医生这话,我原本因为荷叶瘦肉粥轻快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
安乐自从两年前的那场车祸过后头部受到重创,现在的智力水平只等同于三四岁的孩子。
她自那场车祸后就开始反过来喊我姐姐,对我极其依赖。
之前的时候,我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到疗养院去看完安乐一次。
这次我来威尼斯完全是意外之外的意外,所以,也不怪安乐会发脾气丢东西。
看来,蒋医生是等着安乐睡下,才给我打了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蒋医生。如果明天一早安乐她醒了还是发脾气,您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担心时差的问题。我这边,也会立刻安排,返回。”
昨晚,寂静的夜里,舒适的床上,只有我和徐墨白两个人。
可今天蒋医生这一通电话,就将我从理想拉进了现实。
我的身后还有安乐、有父亲、有安家,而徐墨白更是自不必说。
还有……
我皱眉,缓缓叹气。
还有当年的事情,徐墨白为什么会在徐家出事后独独找到父亲?而邻居七年,父亲又为什么会对徐墨白避而不见?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思及父亲,我便将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两年前那场车祸,安乐头部重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父亲,却已经在半年之前被确诊为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再不会醒来。
因此,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徐墨白,我竟是再没办法像他人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