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徐墨白在门口说了那句“既然是出于关心,就把两位请进去坐坐”,陈娇听过,就有了底气。
她带着乔佳佳跟在我和徐墨白身后,见着我只招呼安若坐下,就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安好你不用招呼我跟佳佳了,我们也不是外人。”
客厅的沙发是欧式风格,正中是四人座的联排,左右分别是单人座。
我和徐墨白坐在正中沙发靠右的位置,安若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
陈娇在落座的时候,特意给了乔佳佳眼色,制止了已经向着正中沙发迈步的乔佳佳。
她示意乔佳佳做到左边的单人沙发上,自己则取代乔佳佳的位置,坐在正中沙发,与徐墨白隔着一个人的空位。
乔佳佳到底还是有些小聪明,被陈娇使了眼色,立刻就明白过来——右边的单人沙发刚好跟徐墨白成斜角线的状态,徐墨白坐在沙发正中,看到的刚好是她右半边的侧脸。并且两个人分开做,还能表现出她的稳重端庄。
我记得以前安若和我吐槽过,乔佳佳因为觉得自己的右边侧脸要比左边侧脸好看,所以朋友圈发的自拍照永远都是万年不变的右边侧脸面对镜头。
思及至此,我扯了扯嘴角就重新去看乔佳佳——后背笔挺,双腿并拢,双手交叠,还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看向乔佳佳的时候,乔佳佳也看向了我。
她顾及着自己的淑女人设,看着我动了动嘴角,就又带上了谦和笑容。
我百无禁忌,眉梢微挑的斜睨着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完毕,就免费附赠了一个标准嘲笑。
徐墨白吩咐护士长把别墅里工作的护士护工都召集起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护士长去打电话的时候,徐墨白同样也拿出了手机。
徐墨白记忆力好,对于亲近的一众人,他打电话从来都不需要翻看通讯录,全部都是直接拨号。
我没有徐墨白那样好的记忆力,直到看着他按了通话键把电话播出去,才知道他这电话是打给顾琛的。
电话接通,徐墨白的开场白还是万年不变的“嗯”,等“嗯”过了这一声就开口道:“昨天说的西郊疗养院的东西,现在给我发过来。还有昨天说的事情,一个小时之内落实。”
徐墨白和顾琛提及西郊疗养院,我便微微蹙眉——这个关于西郊疗养院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徐墨白并没有和我提起过。
“昨天顾琛走了的时候,你已经睡了。”徐墨白看向我解释,继而借着伸手过来给我整理头发的动作俯身低语:“你昨天晚上,可是没前两天睡得老实,那睡姿,骑着被子跟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一样。”
我将身子后倾,看头顶小乌鸦缓缓飞过——大姨妈拜访的时候为了防止侧漏后漏各种漏,睡觉的时候会有意识减少翻身次数和动作幅度,我想这应该是所有女同志都会有的情况。
而对于我来说,每个月的那几天,我也会下意识的放弃睡觉骑被子这一心头好。
但是这件事现在这么被徐墨白拿来笑话消遣,我可就不能同意了。
我微笑,伸手去拧徐墨白的侧腰。
徐墨白眼疾手快的将我的手握住,反手与我十指紧扣,就把他的手指当做了夹棍夹着我给我“上刑”。
众目睽睽,两个人这样拉扯,即便是动作幅度再小,也还是吸引了全部目光。
乔佳佳脸上的微笑开始有点儿绷不住,我慢悠悠眨了眨眼,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起了玩儿心。
我皱眉吸气,举着小粉拳去打徐墨白的胸口,一句娇滴滴的嗔怪说出来,自己听了都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讨厌,你弄疼人家了。”
徐墨白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眼里的神情略有怔忡。
只不过,这样的怔忡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一个眨眼的时间,徐墨白嘴角就已经带上了笑,他开口,举着我的手放到唇边:“哪里痛?告诉我,我给你吹吹。”
乔佳佳脸上的笑容彻底垮掉,安若在旁边憋着笑,脸色微红。
陈娇将这些看在眼里,脸上的虚伪笑容依旧:“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是被她爸爸给宠坏了,明明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么娇气。徐先生,不怕您笑话,这有的时候啊,安好这个姐姐,反而要比佳佳这个妹妹更像小孩子。”
“陈女士说得都是实话,我有什么好笑话的。”徐墨白把玩我的手指,抬眼漫不经心的看向乔佳佳:“您这位女儿,确实稳重,这打眼一看,可是比安好成熟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出去和人家说才刚满二十岁,谁能相信。”
年龄对女人来说,永远是最敏感的话题。
徐墨白这样慢条斯理却又夹枪带棒的暗讽乔佳佳长得老,后者听了,脸上就开始一点点儿往上涌出血色。
安若看过来和我交换眼色,忍不住,就用手掩住嘴假装咳嗽。
大厅里的气氛以徐墨白为分界点陷入悲喜两重天的时候,别墅门铃被按响,是赶过来的夜班护士和护工。
所有人员到齐,护士长便带着众人到了徐墨白面前:“徐先生,人都到齐了。”
“嗯。”徐墨白应声,然后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逐一询问几个人: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工作了多长时间,日常主要负责什么。
五个人四女一男,回答得规规矩矩小心翼翼。
徐墨白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回答完毕,就去看站在最左边的护士长:“这两年,你也辛苦了。”
“徐先生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护士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笑容谦和,不卑不亢。
徐墨白跟着护士长一起笑:“应该做的?你真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么?”
护士长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滞:“徐、徐先生。”
徐墨白仍旧面色和善:“别紧张,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有什么问题呢。”
护士长没再说话,隔着将近两米的距离,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不自觉抽搐的嘴角。
徐墨白去看护士长身边的护士:“你平常和她这么好,下了班又是一起逛街又是一起看电影,那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脖子上带着的珍珠吊坠需要多少钱?”
护士姓任,算是这里的副手,平常护士长休息的时候,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她来安排。
我每隔一天就来疗养院一次,却不知道任护士和护士长已经要好到下了班也一起逛街看电影的地步。
任护士应该是也没想到徐墨白会对她们私底下的往来这样清楚,听了徐墨白的问话,就下意识的去看护士长带着的珍珠吊坠——足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珍珠,浑圆且色泽柔润。
我动动嘴唇,才产生了“这难道是大溪地的珍珠”的疑问,就听到身边徐墨白又开了口:“大溪地产的纯野生黑珍珠,世面上裸珠的价格也要一万五起,更何况这个还镶了一圈碎钻。护士长,你在疗养院,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
疗养院的薪水要比公立医院高,做到护士长,每个月的税后工资基本能保持在一万上下。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以护士长的消费能力,这裸珠也要一万五起的黑珍珠吊坠,确实是有些超预算。
不过也有人说了,有钱当花直需花。如果护士长秉承着“女人就是得对自己狠一点儿”的理念买件首饰悦己,倒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这逢年过节,我还会单独给护士长和护士护工们发个红包。
只不过,从现在护士长冒汗的鼻尖儿来看,这悦己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为零。
客厅茶几上还放着安乐用来玩儿消消乐的平板电脑,徐墨白拿了,动作利落的登录邮箱下载资料。
“深海魅影,K&L珠宝设计室最新款大溪地黑珍珠吊坠,售价三万六,7月6日的销售成交记录,付款方银行卡持卡人为齐娟。何翠荣,79岁,7月6日因冠心病进入江北第一医院心脏内科,至今仍未出院。”
以上内容都来自顾琛发给徐墨白的邮箱资料,徐墨白读完了,便抬眼去看已经满头冷汗的护士长:“婆婆住院,你还有心思花三万六去买珍珠吊坠,护士长的境界,还真是与众不同。”
护士长艰难的做了个吞咽动作,只干巴巴喊了一声“徐先生”。
“不过也是。”徐墨白又划了一下手里的平板电脑:“婆婆一住院,你的银行卡里就凭空多出来十五万,花个三万六来买珍珠,倒也不算铺张浪费。”
回应徐墨白的是护士长口袋里的手机铃声。
“接吧,万一是什么要紧事情呢?”徐墨白懒洋洋靠进沙发靠背,重新拿了我的手把玩。
护士长抖着手摸出手机,看过了手机屏幕,脸上的血色就又褪下去一层。
“喂……”她开口接听,声音发抖。
大厅里因为刚刚徐墨白和护士长的一番对话针落可闻,我由着徐墨白把我的手指拨来拨去,隐约间听到电话那边有男人的喊声。
通话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都是护士长在听着电话那边的叫喊。
通话结束,护士长的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她泪流满面,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徐先生。”开口的同时,护士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老公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个位置,马上就要提干,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他就再没有希望了啊!”
徐墨白停下把玩我手指的动作。
他开口,和颜悦色,声音里却带着凛冽寒气:“你收了别人的钱监视安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