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白不咸不淡的一句问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日期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从今天往前推一个星期,刚刚好就是我的生理期。
我的大姨妈拜访一向准时到可怕,从来不早也从来不晚。
所以对于陆可可到现在都说不准自己生理期这件事,我一直无法理解。
当然了,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月我的大姨妈已经迟到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动动嘴唇,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没说话,徐墨白就收了覆在我小肚子上的手转而来戳我的脸:“想什么呢?”
我眨眨眼睛,脱口而出的话并没来得及过脑:“该不会是真怀上了了吧?”
徐墨白顿住,有两秒才发问:“不想要?”
我抿抿嘴又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从来就没想过鸳鸯除了比翼戏水,也会上岸孵蛋。
长大了家里遭逢变故,只卑微的爱着就已经艰难不易,哪里还敢去想旁的。
如今苦尽甘来,没想过的、不敢想的都因为徐墨白不带套的胡乱播种变成了可能,我一点儿准备没有,最真实的感受真的就只是无措。
况且,这两年安乐这样的情况,即便我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在她身边照看,却也觉到了力不从心。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提前有了养孩子的体验。
说实话,在这个过程中,辛苦远大于欢喜。
因此,如果真要仔细想,对于生养孩子这件事,我的内心,其实是有些害怕抗拒的。
“不想要?”徐墨白重复,仍旧直直看着我眼睛。
“不知道。”我摇头,如实回答:“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突然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而且……”
我攥住徐墨白的睡衣下摆揉搓:“我有点儿怕。”
“没事,不用怕。”徐墨白摸摸我的脸安慰,眼里的光略有黯淡:“反正现在才一周,还检查不出来。等下周咱们再好好做个检查。然后……你也安下心好好想想。想好了,咱们就要。想不好,就等以后。”
徐墨白说的温柔,可我却顿住了揉搓他睡衣下摆的动作:“你怎么知道,一周的时间,查不出来?”
徐墨白脸上有类似局促的表情一闪而过,只不过那表情出现和消失都极快,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分辨。
徐墨白再开口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你每个月来的都准,我看这个月一直没动静,就想着会不会是怀上了。我本来想着等过了今天,再找个时间和你提。可今天却又出了意外,所以刚才检查的时候,我就和护士长提了一下。护士长说,就算是已经确定,也要在受精之后的10到14天才能查出来。”
我听过他的解释,垂了眼想过,这才重新去看他:“那你想要么?”
徐墨白沉默,瞳孔里黑而深沉的颜色一点点浮出柔软的光:“嗯,想要。”
我张张嘴,有些没想到徐墨白会以这样的神态给出这样的回答。
话题就这样意料之外又顺理成章的转到孩子上面,徐墨白先又摸了摸我的脸,这才翻身平躺在我身边。
“我在这一辈里排行老大,底下直系旁系的弟弟妹妹有整整十个。这里面,定居澳洲的二表姑家里的妹妹结婚最早,儿子已经三岁。那孩子满月的时候,我被二表姑接到澳洲,在那边待了八个月。那时候我因为家里的事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里最舒心的时候,就是晚上去看看婴儿床里的小东西。那孩子的性子完全遗传了她妈妈,听话又乖巧,哭闹的时候都极少。他见了生人也不怕,‘咿呀’笑着的时候,玻璃珠一样的眼珠里全都是亮晶晶的光。有时候你伸手逗他,他也会同样伸出小手,攥住你的手。小孩才刚满月,即便是用上整只手,也只够攥住我一根手指。不过他的力气却比我想象中的大,紧紧攥着我手指的时候,带出来的是独属于新生命的力量。那是第一次,我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那也是第一次,我有了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徐墨白说话的时候一直仰面平躺看着天花板,他的侧脸线条错落有致,是清晰的,也是凌厉的。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说话时嘴角上扬的浅浅的、温润的弧度。
男儿柔情,有时候更能触动人心。
我看着,心里热血翻涌,脑子就也跟着一热:“那要不就生吧。”
徐墨白侧头看我,没说话。
我舔舔嘴唇:“你要是想要,那就生吧。”
徐墨白摸到我的手,缓缓摩挲我中指上的钻戒:“不着急,来日方长,等你想好了,也不晚。反正,咱们还有一辈子。”
我被这“一辈子”击中心脏,扑进徐墨白怀里去拧他肚子上硬邦邦的肌肉:“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徐墨白笑,胸口微微震动:“我这么讨厌你还这么喜欢我,你怎么这么好呢?怪不得要叫安好。”
我也跟着笑,继续毫不留情的去拧徐墨白那硬邦邦的肌肉。
两个人如此闹了两个来回,徐墨白便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继续:“当时我身边并没有专业人员,听了市局技术部主任的话,就立刻叫来了锦程的技术。当时对方不仅对他们已经经过的主干道进行干扰,同时还对其他的监控摄像头也动了手脚,用以混淆视听。而等到锦程的技术和市局的技术合作,反黑了对方的系统,恢复了被干扰的视频监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四点钟。这之后,我们这两边的人又加班加点的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才从全部的监控录像里找到了对方的SUV,搜定了辉煌小区。”
徐墨白说的这处辉煌小区也算是江北一处比较有名的小区,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批精装修的中高档住宅,所以取了辉煌的名字。
但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楼市大火,更多更好的豪华住宅拔地而起,辉煌小区前面,就多了一个曾经。
现在,这个曾经的辉煌小区,已经成了江北外来务工人员的主要聚集地,里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前些日子还有新闻报道,小区里一间不到九十平的三居室,竟然住了二十三个人,连不到五平方米的厨房,都放着一个上下铺。
所以绑匪选择将我绑到辉煌小区,倒也算是精明狠毒的一招。
辉煌小区里人员混杂,每天都会有人离开,每天也都会有人进来。而高强的人员流动频率,也使得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冲突纠纷甚至流血斗殴。
所以,如此混乱且毫无秩序的地方,不会有人去在意,为什么隔壁住进来的人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而这样人员数量庞大且杂乱的地方,排查起来,也会是一件极其耗时耗力的工作。
前因后果全都交代完毕,病房窗外天光已经朦胧亮起。
我打了个哈欠,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此时已经将近清晨五点。
病房里的窗帘不同于家里,不能遥控开合。
徐墨白给我盖好空调被,就起身手动去拉窗帘:“睡吧,我一会儿和外面打声招呼,让他们晚点儿过来。”
我应声,等着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身边的枕头已经空了,外间的客厅有人声交谈。
我换了衣服洗漱完毕,打开里间房门最先看到的是玲姐。
玲姐看样子是刚刚进门,手里还拎着没来得及放下的保温桶。
她见我出来,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到茶几上就笑着上前来迎:“你这醒的时候刚好,赶快来吃饭。你不是想吃小馄饨么,我也给你带着呢,老母鸡调的汤底,边吃还能边当汤喝。”
我由玲姐挽着往沙发那里走,和先一步过来的锦姨问了好,这才坐下。
两素一荤都是清淡的菜式,我听徐墨白说他已经吃过了,就不再客气,接了他给我盛好小馄饨先喝了口汤暖胃。
碗里的白饭被吃下去一多半的时候,病房大门被敲响,进来的是昨天陪同检查的院长和护士长。
院长手里拿着的是今天出结果的检查单子,情况不错,所有结果都显示正常。
锦姨接了院长手里的单子逐一看过,便给徐墨白吃下第二颗定心丸:“除了有点儿贫血,其他的都没问题。”
“那关于她失忆的问题呢?”
院长因为徐墨白的话也转头来看我。我那一筷子香菇送到嘴边,没好意思吃。
院长笑笑,挪开视线重新去看徐墨白:“安小姐的脑部CT我已经让脑内的主任看过了,片子显示一切正常,脑内那边也偏向安小姐的失忆是大脑的应激保护反应导致。他们那边的建议是让安小姐先回去休息三到四天,让大脑从应激状态下恢复,然后再安排详细检查。”
这之后,院长征求过我和徐墨白的意见,就看向护士长安排:“那就定在五天之后,你待会儿去脑内那边和张主任说一下。”
回应院长的除了护士长的声音,还有病房大门被推开之后,陆可可和宋铭的吵闹声——宋铭嫌陆可可买来的果篮不够大,陆可可则是质疑宋铭是不是又皮痒找揍。
两个人闹哄哄进门,我放下筷子等陆可可在身边坐下,就开口发问:“又跟公司请假过来的?你昨天都请了一天假了。”
“没事儿,我们是弹性工作时间,早点儿下班儿也没事儿。”陆可可拿了筷子重新塞进我手里。
我发笑,无奈又感动:“你们这这大公司还真是不一样,弹性工作时间能提早下班三个小时。”
“你听她瞎扯!”宋铭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抖脚:“她能说翘班就翘班,还不是因为少爷我的面子。他们公司的那个老总小时候可是个鼻涕虫,全靠少爷我罩着的!”
我跟着陆可可一起撇嘴鄙视,院长也带着护士长告辞里离开。
两个人到了门口的时候,护士长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她停下步子转身,却是欲言又止。
“护士长还有什么要说的?”问话的是锦姨。
但护士长看得却是徐墨白:“徐先生,脑内的检查大概一个半天就能结束,反正安小姐也要来医院跑一趟,不如把产科的检查,也排在同一天,也免得安小姐再奔波一趟。”
护士长大概是觉得现在病房里有点儿人多,所以一番话说得声音并不大。
但饶是如此,一旁的陆可可跟宋铭听了,也是神同步的炸了锅:“产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