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励棠看向徐墨白的时候带着三分嘲弄两分蔑视，剩下的五分则是我看不懂神情：“这两年，徐先生也辛苦了。”
徐墨白的神情倒是没有异常：“那些人知道安乐好转之后，又有没有让你做过什么？”
“没有了。一开始我也担心他们知道安乐情况好转，会暗中搞小动作，所以一直留意着护士长的一举一动，但他们那边却一直是风平浪静。再后来，就是安好被绑架，你把护士长揪出来，然后一直到现在。”
蒋励棠说话的过程中，徐墨白一直在看着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跟着徐墨白一起去看，却没从蒋励棠的脸上看出什么可疑之处。
蒋励棠任由我和徐墨白这样审视犯人一样的看着他，再开口的时候便只侧过头来看我：“我之前曾经从护士长那里套过话，不过护士长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只知道，安乐应该是掌握了什么对那些人不利的信息或者资料什么的，所以那些人才会不想安乐好。安乐现在的情况，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恢复正常，但绝不会一直这样。现在护士长被揪出来了，你又把安乐从疗养院接走了。我担心那些人会狗急跳墙，对安乐下黑手。所以，你一定要多提防一些，不要带安乐到人太多的地方，更不要让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靠近她。如果想要多安排些人手照顾安乐，也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
我因为蒋励棠的情真意切下意识点头回应，继而便听到徐墨白在我身边开了口：“你为什么会给护士长打电话。”
徐墨白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开口发问，我扭头去看他的时候，便因为惊诧半张了嘴——明明昨天晚上的时候，徐墨白还对我说，不要打草惊蛇，要先摸摸底细，等英国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再细做打算。
可现在，他却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这、这男人也太善变了吧……
我目瞪口呆，徐墨白却面色如常。
他看似随意的将膝盖打开，然后用他的膝盖触碰我的膝盖，借助着这样的细小动作让我放心。
蒋励棠听了徐墨白的提问也是一惊，但却没有我那样夸张的反应。
他看徐墨白，眼里浮现出来的赞赏很是中肯：“你确实很厉害。”
“你为什么会给护士长打电话。”徐墨白重复提问。
“为了要钱。”
蒋励棠又开始笑，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倒是没有太过复杂的情绪：“你把护士长揪出来的那天，本来是他们定期给我结钱的日期。而护士长从那天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和我联系过。那天晚上我算了算自己这两年攒下来的积蓄，一共是三十八万，如果再加上那些人还没有结算给我的十万，以及我这个月的薪水，刚好五十万。”
蒋励棠略有停顿，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而幽远：“我在三个月之前已经联系了在瑞士的同学，他现在瑞士一家私立医院工作，并且已经向院长引荐了我。我委托他在瑞士给我租了一处房子并且收拾妥当，我带着安乐过去，直接就可以入住。”
我更加惊诧：“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策划带走安乐？”
“不然呢？”蒋励棠挑眉反问：“难不成我要让安乐在一天比一天好转的情况下，还留在这个环绕着豺狼虎豹的地方？”
“你为什么”
我想要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但对上蒋励棠的眼神，便急刹车一样顿住——虽然已经记不清具体的事情起因，但是三个月之前，我又把徐墨白惹毛了，这是绝对的事实。
徐墨白被我气得砸了杯子，把我扔到床上便好一顿收拾。我最后痉挛到哭都发不出声音，就只能死死攥着床单流眼泪。
第二天我照例要到疗养院去看安乐，眼睛因为哭泣没有消肿，眼皮就叠出了好几层。
蒋励棠应该是因为又一次看到了我那样憔悴狼狈的在安乐面前强颜欢笑，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带安乐离开。
我舔舔嘴唇，不再和蒋励棠对视：“但是现在我已经可以照顾好安乐。”
“这句话，还是等到你身边这位徐先生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再说吧。”
徐墨白并没有对蒋励棠这话作出即刻反应。
我因为突然静默的气氛去看他。
徐墨白微微垂着眼，唇线抿起——这是他在进行思考时最常出现的表情。
我默不作声的等，等了大概有五六秒才看到徐墨白缓慢眨眼。
然后，他抬眼去看蒋励棠：“把你的手机给我。”
我和蒋励棠一起怔住。
“把你的手机给我。”徐墨白重复，继而对着蒋励棠伸手。
蒋励棠蠕动嘴唇，顿了有两秒才露出满脸恍然的神情。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先是自己翻转着看过，这才神色复杂的交给徐墨白。
对于蒋励棠的手机，我之前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如今徐墨白这么一说，我才第一次仔细查看。
大概是因为一心想要攒钱带着安乐离开，所以蒋励棠在吃穿用度上从来都是一切从简。
他的衣服裤子都是淘宝上一百块以内的包邮产品，鞋子虽然是到商场里买的，但也是打折促销品。
至于他的手机，也是常见的中档国产智能机，价格不超过两千块。
我看着徐墨白将手机翻来覆去的查看，却看不出异常——手机是一体机，除非是在出厂之前提前做好处理，否则的话，很难做什么手脚。
但这个牌子的手机现在已经是国内非常知名的品牌，生产都是工厂流水线，想要在手机出厂前单独做什么手脚，几乎不可能。
我想到了第二种可能——会不会是那些人单独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
我动动嘴唇——这样的成本太大，又不是拍碟中谍那样的电影，所以那些人不会这样做。
想不通，我就去看徐墨白。
徐墨白还在研究手里的手机。
我又去看蒋励棠。
蒋励棠同样盯着正在被徐墨白研究的手机。
他眉头紧紧拧成一团，脸上兼具着恍然和疑惑这两种矛盾神情：“这手机是护士长给我买的。我之前那部手机在安乐发脾气的时候被踩碎了屏幕，护士长就帮我在网上订了这部手机。当时快递把手机送过来的时候，包装都是完整的，不像是被做过手脚的样子。”
徐墨白还在查看手里的手机，他将手机屏幕按亮，询问蒋励棠锁屏密码。
“901115。”
徐墨白按照蒋励棠说得密码解锁，但我却走了神——901115，这个数字，我觉得特别熟悉。
我将嘴唇抿紧，然后在徐墨白点开手机通讯录的时候猛的将眼睛睁大。
我去看蒋励棠，他只笑笑不作回应——901115，那是安乐的生日。
此时徐墨白已经从通讯录里面找到了备注为“护士长”的联系人电话。
他拨通，将手机开了免提。
听筒里枯燥冗长的“嘟嘟”等待音过后，有女声机械的提示：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徐墨白结束通话，去看蒋励棠：“你给护士长打电话的那次，接通没有？”
“没有。”蒋励棠摇头，继而补充：“也是这样，一直无人接听。”
徐墨白沉默，再次垂眼抿唇，陷入沉思。
然后，徐墨白开始动作。
他先用蒋励棠的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拨了电话，又起身到了办公桌前面，用座机第二次拨了护士长的电话。
只不过，这两通电话都没有被接听。
徐墨白将手机还给蒋励棠便来看我：“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准备回去了。”
我不知道徐墨白这一些列举动是为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他应该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去看蒋励棠，犹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开口：“这两年，你……你有没有对安乐做不该做的事情？”
“没有。”蒋励棠答得毫不犹豫，做后续补充的时候，便换上了自嘲口吻：“虽然你并不相信。”
我没再多说，只默不作声的跟着徐墨白迈步离开。
我们两个人到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蒋励棠在后面喊我：“安好。”
我停下，回头去看。
蒋励棠先去看徐墨白，再来看我，开口时语气异常诚恳：“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们。”
我完全搞不懂蒋励棠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而徐墨白则是完全不在意蒋励棠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等着蒋励棠说完，便拉着我的手径自离开。
徐墨白带着我出门、上车，然后给顾琛打电话，让顾琛去查他刚刚打出去的那两通电话。
我等到徐墨白结束跟顾琛的通话，开口询问：“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嗯。”徐墨白沉缓应声，若有所思的看着车窗外面：“目前还只是一个猜测，要等顾琛那边的结果出来才行。”
“那你是发现了什么？”
徐墨白收回视线，他看我，伸手将我的手握住：“小好，蒋励棠应该没有说谎。而你也要知道，安乐在出车祸之前，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
徐墨白答非所问，我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这是在安慰我给我宽心。
我点头，顺着徐墨白的动作靠进他怀里之前，习惯性的先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司机。
司机是徐墨白的老司机，无论后车座发生什么，车子都开得又快又稳。
我枕着徐墨白胸口听他的心跳，柔声开口：“墨白，你真好，谢谢你。”
徐墨白轻笑，胸口轻微震动。
他低头，凑到我耳朵边低声开口：“我这里不接受口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