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墨白的质问，蒋励棠仍旧泰然，脸上并不见慌乱表情。
他轻声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看来徐先生是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我因为蒋励棠这话，下意识的开始回忆我跟徐墨白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场景。
与此同时，蒋励棠开口。他对徐墨白说，可眼睛看向的却是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乐懵懵懂懂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安好憔悴消瘦和纸片人一样弱不禁风。而你带着徐卫，黑着脸就和放债的高利贷的黑社会一样。这样的情况，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想都不会贸贸然的行动。至于这两年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出实情。”
蒋励棠又笑，仍旧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两年前安好割腕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待的安乐？这两年安好跟着你过得是什么日子？你问我为什么不说？那我倒是要问问你，这话我要怎么说？跟谁说？说了能对我和安乐有什么帮助？”
蒋励棠声声质问，脸上终于不复以往的温文。
他看我，眼里带着叹息不解：“还有你，安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会对这样一个男人死心塌地？过去那两年他这样对你，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被蒋励棠问得哑口无言，脑子跟着也有些短路。
蒋励棠因为刚刚的一叠声质问脸色泛红，肩膀一起一伏的呼吸。
这之后，办公室里便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蒋励棠以一个深呼吸为结尾，等到呼吸彻底平复，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抱歉，我刚刚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因为蒋励棠的道歉，第二次哑口无言——这样的情况他还会为自己的失态致歉，这反倒是让站在质问方这一边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蒋励棠进行第二个深呼吸：“安乐她今天还好么？”
“还、还好。”我结巴，心里的天平因为蒋励棠的满眼柔情开始缓慢倾斜。
蒋励棠对安乐，也许是真心的吧。
我这样想，可余光撇到身边的徐墨白，便将这个想法即刻否定——那通从疗养院伪装打出去的电话，徐墨白说得明明白白，是出自他蒋励棠那里。
更何况……
我皱眉，想起今天上午在体检中心，那个女医生对我说的那些话，心口就憋闷得厉害。
我去看蒋励棠，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反复的握拳又松开。
蒋励棠并不回避我的视线，但却会错了意：“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这些，不过没关系，我会等。这位徐先生如此的神通广大，想必已经安排了手下去调查我的底细。但是”
蒋励棠停下，眼中再次柔情上涌：“在你们调查我的这段时间，也请你好好照顾安乐。她自从服用了新的药物之后，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所以，你一定要看着安乐按时吃药。”
“这个我知道。”
蒋励棠点头，挪开视线去看徐墨白：“还有，请徐先生转告你的手下，不要在调查中惊动我的父母，给他们造成困扰。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对我在国内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徐墨白不作回应，蒋励棠也不在意。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他开口，眼神略有波动：“之前护士长做得那些事情，我也有份参与。”
我心脏猛地收缩，没想到蒋励棠居然就这样自己交代。
另一边，徐墨白已经开口发问：“详细经过。”
蒋励棠习惯性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大概是一年前的时候，我因为办公椅的螺丝松动，到地下室去寻找工具。当时是白天，我没有开灯，只借助墙壁天窗透进来的自然光翻找。
因为陈列架被安放在墙角，我翻找东西的时候又蹲在那后面。所以护士长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
当时她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我本想站起来打招呼，却听到她鬼鬼祟祟的告诉电话那边的人，白天疗养院人多眼杂，最好不要给她打电话。
这之后，护士长又告诉电话那边的人，说：安好昨天过来疗养院的时候脖子胸口都是红一块紫一块的，八成是又惹了徐墨白生气，你这两天最好不要过去。”
我因为蒋励棠这话尴尬的动动嘴唇，却已经记不起来他说的那个“一年前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自从在储藏室听到护士长打电话之后，我就开始留心她的举动，并且在一个半月之后发现了她和陈娇的联系。那天我跟踪护士长到了市区的一家咖啡店，将她和陈娇的见面谈话拍了视频。陈娇先行离开之后，我又跟着护士长到了附近的购物中心，这才将她拦下。我把拍摄的视频拿给她看，并以此为要挟，让她老实交代。
护士长被我抓住了把柄，狡辩不成就只得说实话。她告诉我，她收了陈娇的好处，定期将安乐和安好在疗养院的情况告诉陈娇，还告诉我她这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以后绝不会再犯。
当时我考虑到你和安好的关系，以及安乐的病情，并没有立即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而是犹豫考虑了一天。而就在一天之后，护士长主动找上了我，询问我是否愿意跟她合作。”
“你答应了？”我发问，是真的疑问。
“对，我答应了。”
蒋励棠回应，神情磊落：“在成为安乐主治医生的第五个月，我就决定了要带她离开。当时我为了尽可能多的积攒资本，开始学习炒股和投资基金。不过我在金融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买的几支股票不仅没有盈利，反而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跌得一塌糊涂。所以，当护士长将表示诚意的银行卡递给我的时候，我心动了。”
“银行卡里有多少钱？”这一次，发问的是徐墨白。
“十万。当时护士长和我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见面礼。”
“你觉得陈娇能拿出十万块钱来给你当见面礼？”徐墨白继续发问。
“我并没有说这个钱是陈娇让护士长给我的。”蒋励棠仍旧从容：“我知道，陈娇那种人，是决不会舍得这样花钱的。所以当护士长拿出那张银行卡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背后还有操控者。”
我皱眉：“你说你爱安乐，却收了护士长的钱帮她监视安乐，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你觉得谁会相信？”
“安小姐，我是该说你心思单纯呢？还是该说你愚蠢无知？”
蒋励棠开口，第三次发笑，是对我的嘲笑：“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是多，但这并不表示，会有人扔出十万块的见面礼，只为请一个人去监视另一个人。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整天都待在疗养院不与外界接触，行为举止、脑力智商只等同于四岁孩子的病人。”
蒋励棠因为我皱眉抿嘴的动作停顿，倒是没有故意卖关子：“他们给我钱，让我替换掉安乐的治疗药物，确保她不会康复。”
这一句说完，蒋励棠便起身绕到了办公桌后面。
他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再转身到一旁的储物柜前面。
两秒钟之后，储物柜柜门被打开。里面的保险箱小巧精致，只有饮料纸箱大小。
蒋励棠把保险箱抱出来放到办公桌上，使用人脸识别开启密码锁。
又两秒钟之后，保险箱的门也被打开，里面并排而立的药瓶，同样小巧精致。
蒋励棠将一共5个药瓶拿出来，在会客茶几上一字摆开：“在安乐更换新的治疗药物之前，她每天需要服用的药物一共是五种，所以护士长拿来的替换药片，也是一共五种。这些是我留下来的样本。剩下的，我都已经倒进抽水马桶销毁。”
我将药瓶逐一打开查看，里面的药片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和安乐之前服用的药物一模一样。如果单凭肉眼查看，完全分辨不出异常。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在英国的大学同学来江北旅行，我将这些药片交给他带回英国进行成分化验。化验报告在半个月之后被发送到我的邮箱，这些药片的主要成分是复合维生素。你们可以拿回去再检查一下。”
语罢，蒋励棠便将保险箱第二层对折存放的几张A4纸拿出来放在茶几上，A4纸上面的内容全都是英文，并且涉及到很多专业的医学名词，所以我一点儿都看不懂。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陌生的英文词汇，等到思路理顺，便重新去看蒋励棠：“那这次安乐更换治疗药物呢？也是他们安排的？”
“更换药物是因为安乐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并且这个情况，他们也已经知道。”
我疑惑。
蒋励棠这次已经笑出了声：“你不要忘了，那位护士长，也是通过层层面试被选到安乐身边的，专业能力绝对没的说。所以安乐的转变，她不会没有察觉。再加上安乐定期的检查反馈，以及我每个月给安乐出具的诊断报告和医嘱都会被送走做二次分析，所以他们即便知道，却也无可奈何。”
我继续疑惑：“你说的二次分析，是什么？”
“你不知道？”
这次换做蒋励棠疑惑，他先看我再看徐墨白，看过徐墨白又再回来看我：“你们两个也是真有意思，一个被欺负了两年还死心塌地，一个背地里劳心劳力却不说一个字。”
我也去看徐墨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回答我的是蒋励棠：“过去这两年，安乐每隔五个星期都会做定期检查，我每个月会根据安乐当月的情况出具详细的诊断报告，并根据报告对下一个月的治疗提出建议医嘱。以上这些，都是你知道的。而你不知道的……”
蒋励棠将视线挪到徐墨白那里：“这些检查结果、诊断报告以及建议医嘱，徐墨白都会安排人送到江北医学院的脑内科，请专家进行二次诊断，没问题，才会通过实施。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你的意思，但现在看来……”
蒋励棠又开始笑，带着三分嘲弄：“是有人在默默奉献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