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提出明天就开始进入正式治疗,我应下,继而开口询问:“那需要我这边准备什么么?”
“你需要准备的……”阿贝抱着手臂思索,语速跟着减慢:“你需要准备的,就是吃好、喝好、睡好,明天以最饱满的状态来和我见面,就可以了。”
我险些被阿贝的满脸认真蒙蔽,听了他这样说,稍作反应才噗嗤一笑:“好的霍尔医生,我都记下了。”
后面的一整个下午,阿贝为了增加安乐和他的亲近感,一直留在疗养院的别墅和安乐玩耍。
晚饭我和蒋励棠一起邀请阿贝留在疗养院吃,阿贝也没有客气。
等到晚饭结束,徐卫率先载着阿贝离开送他回去酒店。我则继续留在疗养院,如同往常那样一直等到安乐睡下才离开。
回到临湖别墅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点。
徐墨白已经早早就等在客厅,见我进门,便笑意盈盈的拿了手边的运动服迎过来:“新给你买的,已经让玲姐洗过熨烫好了,上楼换好,咱们就开始跑步。”
我捧着被徐墨白放到手里的运动服,只觉得重如千斤:“阿贝•霍尔今天和我说,明天开始给我安排正式治疗。”
“所以?”徐墨白发问,嘴角噙着的笑意不明,似乎已经看穿了我最后的挣扎。
“他说要让我好好休息,明天以最饱满的状态接受治疗。”我继续开口,恍恍惚惚间竟是觉得下嘴唇曾经被缝合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徐墨白一反常态的温柔微笑,伸手摸摸我的头顶:“安好,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再磨蹭下去,你就要跑到凌晨才能结束了。”
我不再说话,只垂头驼背的踢踏着拖鞋上楼。
跑步机被徐墨白安置在我画画的房间,他说以后我工作画画累了,可以随时上去跑跑。
我只呵呵,懒得回应。
第一天开始运动,强度并不大,徐墨白只开到6档,让我匀速快走40分钟。
走到第十分钟的时候,我脸上开始发热,身上也开始冒汗。
走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我开始有些跟不上节奏。
走到第三十分钟的时候,我的小腿开始发沉:“半、半个小时了,差、差不多了吧?”
“还有最后十分钟了,坚持一下就好了。”徐墨白声音温柔,可伸手阻止我去按“结束”按钮的动作,却完全不容人反抗。
四十分钟的匀速快走结束,我和水洗过一样。
可这样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倒也真的轻松了一些。
明白了徐墨白的用心良苦,我便顶着满身大汗给徐先生来了个极为热情的拥抱,尽全力将身上的汗水蹭到徐墨白的睡衣上:“辛苦徐先生了。”
徐墨白对于我的小小恶作剧只哼声一笑就算回应,等我将他松开就把手里的毛巾对着我兜头罩下:“自己擦,先别着急去洗澡,等汗都落了再去,不然容易感冒。”
我按照徐墨白说的做,跟着他一起往写字台旁边走。
写字台上放着的都是江恒给我的资料,徐墨白粗略翻了翻,倒是难得给了个肯定评价:“想法倒是不错。”
“是啊,还是个难得踏实肯干的富二代。”
我回应,一想起江恒盯着安若的样子,八卦劲头便一股脑涌了上来:“你都不知道,他看安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快放光了,肯定是一见钟情。而且他还是个活泼爱说话的性格,正好跟安若互补,如果要真能成,倒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儿。”
对于我的意见,徐墨白持不同观点:“两眼放光的那是妖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见着漂亮姑娘心生好感是正常,可说是一见钟情,就夸张了。这世上两个陌生人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哪会有什么一见钟情。”
“怎么没有?”我反驳,转念一想这后面的话极有可能会引起徐墨白的臭屁嘚瑟,就没往出说。
我想要反驳他,我就是一见钟情——年少阳光正好的春日,我站在满树杏花下看着初次见面的翩翩少年,此后便满心满眼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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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徐墨白顾着我回家晚又在跑步上挨了40分钟,所以等我洗了澡躺下,就只老老实实的和我闲聊了两句江恒那边的手游人物设计。
聊天的时候徐墨白习惯性的搂着我当人形抱枕,我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他结实的腹肌,絮絮叨叨的和他讲要给游戏里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设计什么样的人物造型。
熄灯之后,我几乎是闭上眼就进入了梦乡。
大概是因为睡前谈话的关系,我在今天的梦里居然梦到了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
梦里最开始一片黑暗,地动山摇之后便有光亮从遥远的地平线出现。
混沌逐渐分开,我看见了神,却看不清他的脸。
并且,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我梦里的盘古,竟然有着和徐墨白一模一样的腹肌。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送走上班的徐墨白回到画室,想着那让人啼笑皆非的梦以及我唯一能在梦里看清的腹肌,便打开设备埋头画画。
随风飞扬的长发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古铜色的皮肤和贲张的肌肉,再加上寒光凛凛的护甲和开天辟地的巨斧。
原本只存在于大脑构想中的神祇随着我的一笔一划初具雏形,到最后就和我赋予我创作灵感的缪斯男神相距甚远。
我看着显示屏发笑,愈发确定自己是被徐墨白下了迷魂蛊。
我和阿贝约好的看诊时间是下午2点钟,但阿贝因为还要了解安乐的情况,所以上午就到了西郊疗养院。
作为心理学和催眠学方面的青年才俊,阿贝第二次和安乐见面,就已经充分取得了她的信任和喜爱。以至于安乐走到哪里,都要喊上她的阿贝哥哥。
对此,另一位蒋医生则是情绪复杂:“以前无论去哪儿都要喊着我,这才不过两天,就新人换旧人了,我这还真是有些莫名伤感,有了那么点儿被打入冷宫的感觉。”
一向温文的蒋励棠难得自黑玩笑,我听了,便笑着跟蒋励棠去看正在陪着安乐看鱼的阿贝:“蒋医生你别难过,我这就去帮你收了那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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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隔了还不到12个小时,但再次跟着阿贝走进他的办公室,我的身份却由陪同游玩的东道主变成了需要接受催眠治疗的病人。
我按照阿贝的示意在弗洛伊德榻上躺下,心里的感觉颇有些五味杂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想起来自己被绑架之后的经历,更不知道对于自己被绑架之后的经历,我能想起来什么。
阿贝拿了遥控将落地窗前的纱帘拉上,窗外阳光被纱帘过滤,落进屋子里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因为光线的改变将身体放松一些,看向阿贝的时候仍旧下意识将手掌虚虚握成拳:“是要准备开始了是么?”
“你不用这么紧张。”阿贝微笑,笑容和屋子里的光一样柔和。
或许是今天阿贝没有穿T恤短裤,而是换了休闲衬衫和长裤的缘故。所以明明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脸,我看着,却从面前的俊朗面容里看出了医者的专业和严肃。
我同样笑笑,脸部肌肉有些紧绷:“我也不想紧张,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那这样吧,在正式开始之前,咱们先随便聊两句,缓解一下你的紧张情绪。”
这一句说完,阿贝便示意我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我们两个人到了一旁的懒人沙发,阿贝让我坐在双人沙发上,他自己则是礼貌且绅士的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
懒人沙发没有常规沙发的分明线条,人坐下去,就像是陷进了一团巨大棉花。
说实话,我觉得懒人沙发靠着,比那个听起来相当唬人的弗洛伊德榻要舒服多了。
沙发里面柔软的填充物沿着身体曲线凹陷出最服帖的弧度,我靠今年沙发靠背,便将虚握成拳的手掌慢慢放松。
我身边的阿贝同样满脸闲适的靠进懒人沙发的靠背,他曲起手臂撑着头,接下来说得一句话可谓是甚合我意:“其实,我觉得沙发比弗洛伊德榻舒服多了。”
我连连点头,继而好奇发问:“我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谁规定接受催眠就一定要躺在那个弗洛伊德榻上面的?”
阿贝被我的问题问住,居然想了一下才作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上学的老师这样教的,谁也没多问过。”
我发笑:“阿贝同学,学业不精啊。”
阿贝耸耸肩膀,算是欣然接受:“其实,我一直怀疑这个弗洛伊德榻根本就是无良商家弄出来多赚我们钱的。不是我夸张,我觉得,前天在云山游客服务大厅里坐过的休息椅都要比那个舒服。还有啊,云山的风景真的好漂亮。我一路上去,拍了两百多张照片,没加任何滤镜,每一副拍出来都可以直接做桌面背景。”
我因为阿贝这话点头:“云山一年四季的风景都很好看,春天山花盛开,秋天枫叶如火,冬天白雪皑皑。至于现在的夏时令,满目葱郁,层层叠叠的绿,每一种都不尽相同。还有云海和日出,也是看过之后便终身难忘的景色。”
“满目葱郁,这个词用的真好。我看到的就是那个样子。”阿贝眼里有赞叹还有遗憾:“不过我这次过去没有看到日出。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还是要安排时间去看一看的。”
“你如果想要看日出,那就要在山上住一晚了。不过山上的条件有限,说是酒店,其实也不过是上下铺的床位,还有你要提前到观景台去占位置……”我往阿贝那边挪了挪,絮絮叨叨的和他分享攻略。
在说到同样可以提供住宿的山顶道观的时候,阿贝提出了异议:他说他并没有看到山顶道观有住宿服务提供,而且道观门口也没有我说的仙鹤铜像。
我迟疑,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好几年没去云山,所以不知道道观已经不再提供住宿。
但我转念一想就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或许道观现在不再提供住宿,但道观前面的仙鹤铜像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被挪走。
云山有三座山峰,每一峰都有道馆,我觉得阿贝有可能是记错了山峰。
“不可能,你说的那个女道长我都已经看见了,怎么会走错山峰。”
阿贝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走错,并且开始和我一点点回忆上山的路:“你闭上眼好好在脑海里想一想。过了许愿池之后再走一段路程,就出现了三峰的分叉路,最左边的那条,通向云山的最高峰,也就是山顶道观有女道长的那一峰。从那条岔路上去,走上没多久就能看到一个葫芦形状的岩石,上面刻着福禄石三个字,这之后……”
盛夏的午后,落进屋子里的阳光和男人的声音一样柔和,我闭着眼听阿贝不疾不徐的描述自许愿池向上直往顶峰的一路景色,脑海里慢慢的便有画面浮现——山间小路,葱郁树木,偶尔跳出来探头探脑的松树还有城市里已经很少见的小蝴蝶。
渐渐地,我能听到风声水声。
再渐渐地,我能闻到花香草香。
然后,我听到有一声类似响指的声音,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云山。
我恍惚,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
我皱眉——我刚刚,是在哪里来着?
云山还是我几年前来的老样子,阿贝背着被背包站在我身边,满眼兴奋:“安,快一点儿,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等到了山顶你再休息。”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阿贝已经拉着我走向了面前的青石石阶。
我和他一路拾级而上,等到了山顶就看到了熟悉的仙鹤铜像和道观。
阿贝对周遭的一切都满是好奇,拿着相机咔擦咔擦按了好一通快门。
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随后便拉着我往道观一旁不起眼的一道小门走过去:“你看,这里还有个小院子。”
我并不记得道观还有这么个带着朱红小门的院子,我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阿贝已经拉着我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