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为了还不知道有没有的财产丑态尽露，安乐看了，仍旧面不改色。
她冷眼去瞥周曼拿在手里的字据，哼笑：“随随便便弄张复印件过来就说是我爸爸的签字画押，你还真以为所有人的智商都跟你一样低下到可笑？”
“你还别不信！”周曼的声音凭空高出来好几度：“这还就是他安连生跪在你奶奶面前亲自写的字据！亲自按下的手印！”
周曼将一旁的二叔拉扯过来：“安景山！你给我告诉她们，这是不是安连生发了毒誓之后立的字据？！”
“你够了没有！”
二叔大怒，一手甩开周曼：“大哥他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儿？！整天算计着别人家的钱，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你懂个屁！我不争不算计，难道指着你这个软蛋废物养家？！”
周曼不依不饶，见着说不动二叔，就又拿着字据转过来和安乐对质：“我告诉你，这字据绝对千真万确，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拿着这份复印家去做笔迹鉴定！”
我微微挑眉——连笔迹鉴定都说出来了，看来，今天这厮还真是有备而来。
周曼这一通叫嚣过后，已经是气喘吁吁脸色涨红。
安乐将她手里拿着的字据复印件拿过来，慢条斯理的撕成碎片：“这二十几年你们白吃白喝的靠我爸爸养活，明里暗里偷拿了多少好处，你自己心里有数。爸爸不跟你计较，那是他大度。现在爸爸走了，家里就是我做主。你如果还想跟我来撒泼耍横这一套，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好啊！”周曼气得连连点头，伸手指着安乐的鼻尖：“当初你奶奶说得果然没错！你这丫头片子长大了还真是个狠心肠的小白眼儿狼！安乐，我告诉你，这一半的财产，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给我等着！”
恐吓完毕，周曼就又转过头来看我：“还有安好，别怪我这个当二婶儿没提醒你，你这姐姐，可是坟包下面那个生的！现今她对你好，左右不过是因为你还有能利用的价值。等过后她自己成了气候，第一个踹走的，就是你这个小野种！”
“你给我闭嘴！”
这一次，暴怒的是自从第一句质问过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陶姨。
如今陶姨的脸色因为气愤同样涨得通红。
她满眼愤恨的瞪着周曼，声音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当初这字据是怎么来的？老太太又是用了怎么样的腌臜手段逼得先生签字画押的？你是不是烂透了心肝，才能拿着这东西跑来先生墓前闹？！你摸着良心讲一讲，先生这些年对你们到底如何？！”
周曼对陶姨的指责不以为然，阴阳怪气的斜着眼睛瞥我：“我们可不像别人，自己的亲妈都认不清。当初安连生的爸爸带着他这个拖油瓶过来我们家的时候有什么？还不都是靠着老太太养着他们父子！现在他对我们好，这叫报恩，是他应该做的！”
周曼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我听了，一时间还真有些消化不了。
我下意识的去看安乐。
她同样拧着眉，已经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周曼小人得志，笑得那叫一个得意：“你还真以为你是安家的长房大女儿？我现在就告诉你，安连生，他根本就不是你奶奶亲生的！他不过就是你爷爷跟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女人生出来的私生子！要不是你奶奶愿意和你爷爷结婚，他安连生到现在都是个上不了户口的黑户！”
我跟安乐对视，完全没想到会从周曼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与此同时，陶姨向前又迈进几步：“你给我滚！”
周曼瞪着眼要跟陶姨对峙。
陈娇将周曼拉回来，给周曼递了个眼色。
这之后，她来看我和安乐：“安乐，安好，这字据，千真万确是你们爸爸亲笔所写。不管是拿到哪里，我们都有理。还有，你们也别以为有了徐墨白当靠山就万事大吉。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以后怎么样，现在可真说不好。”
周曼跟着陈娇附和，离开之前恶狠狠看向安若：“死丫头片子，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
陈娇和周曼离开之后，墓园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肃静。
安乐带着我给父亲做最后祭奠，等回到家里，便喊着陶姨和安若一起坐下，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往事伤怀，陶姨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红了眼圈。
父亲和陶姨同在江北与邻省交接的农村长大，只不过，陶姨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而父亲，则是三岁时候跟着爷爷过来的外来户。
当时爷爷不过二十一岁，父亲是他十八岁和同乡女孩子偷尝禁果生下来的私生子。
发现怀孕之后，女孩子在强行被带去堕胎的路上逃走，跟着父亲一起私奔，最后因为产后大出血死亡。
这之后，爷爷带着父亲流落到陶姨所在的村子，并结识了奶奶。
陶姨比父亲大了整整五岁，所以那时候，陶姨已经记事。
陶姨说，奶奶的妈妈，是旧社会最后一批青楼女人，从良之后嫁到他们村子，丈夫死后就独自带着奶奶生活。
因此，她们孤女寡母的名声，在村子里并不好。
奶奶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这成了她最大的罪过。
背地里，人人都说奶奶她是骚狐狸转世，专门勾引男人。
所以，村子里虽然有不少年轻男人愿意到奶奶那儿去搭话。
但真正谈婚论嫁娶媳妇儿的时候，奶奶就成了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扫把星。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爷爷带着父亲住进村子。
当时，奶奶不过二十二岁。
这个年纪放到现在，正是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的大好时候。
可在那个年代，却是被人嚼舌根的丢人现眼的事情。
所以，奶奶和爷爷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和这个一穷二白比她小、还带着个拖油瓶的男人成了亲。
一年之后，奶奶生下了二叔。
只不过，爷爷是标准的浓眉大眼，奶奶的一双桃花眼也是多情勾人。
但二叔，却生了一双单眼皮、小眼睛。
于是，村子里开始有流言蜚语，说二叔根本就是奶奶跟别人厮混生出来的野种。
而爷爷，则是觊觎着奶奶的那点儿家底，甘愿戴绿帽子当便宜爹。
所以，上大学离开村子之前，父亲和二叔一直都是在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和别人阴阳怪气的打量中长大的。
奶奶是个及其要强也及其要面子的人，她自己不识字，但却对父亲和二叔的学业要求极其苛刻。
所以，他们兄弟两个，是村子里第一批考出去的大学生。
再后来，父亲和二叔各自成年又各自成婚，奶奶为了跟村子里的老太太攀比，在妈妈生下安乐之后，就给父亲和二叔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下一胎必须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妈妈不满奶奶这样封建专横，和她大吵了一架。
而奶奶知道周曼怀的是男孩儿之后，就在周曼的撺掇下，逼着父亲写下了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份字据。
我听到这里，可怜奶奶的遭遇，又气她这样无知。
但更让我不解的是，父亲居然会答应奶奶这样的无理要求。
“为什么？”我问陶姨：“为什么爸爸会签这个字据？”
陶姨红着眼皱眉，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你们爷爷去世得早，在先生十八岁那年就走了。当时你们奶奶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先生他也是不同意的。但是”
陶姨再次顿住，眼里是极为复杂的神情：“但是你们奶奶拿了锄头，把先生拉到了你们爷爷坟前，说是先生如果不同意，就刨了你们爷爷的坟，让你们爷爷暴尸荒野。先生没办法，就只得写了那字据，并且被逼着在你们爷爷坟前发了毒誓。说是……”
陶姨的嘴唇止不住的抖：“说是如有违背，妻子女儿就不得善终。”
我阵阵恶寒，下巴颏上全都是鸡皮疙瘩。
而安若，同样是气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大姐，二姐，对不起，对不起……”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拍拍安若的肩膀安慰，转头去看安乐。
安乐沉着脸，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攥着拳，轻微颤抖。
陶姨将种种往事一一道来，长叹一声便偏头狠狠啐了一口：“周曼那个烂了心肝的！”
安乐闭眼，缓缓呼气：“我有点儿头疼，先上楼去休息一下。”
安乐离开，我宽慰过安若“别自责”，又劝解过陶姨“别生气”，便也返回了楼上卧室。
在我回到房间的五六分钟之后，安乐给我发来了微信，让我过去她房间一趟。
我没有回复，直接去往安乐的卧室。
我进门的时候，安乐正盘腿坐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什么。
我走近，才发现安乐手里拿着的是父亲跟她的合影。
我心里一阵拧巴，轻声开口：“姐。”
“嗯。”安乐应声，对我拍拍旁边空着的地板：“过来坐。”
我点头，同样盘腿坐下：“姐，你让我过来有什么事？”
安乐没有立即回答。
她重新低头去看手里的照片，默了有一会儿才出声：“车祸发生之前，爸爸正在和我说话。他说，如果在出国之前有什么意外，就让我去书房”
一句话说到这里，安乐便戛然而止。
我等待，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便追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