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听了徐墨白的提问,又是顿了两秒,这才作答。
“现在你的样子已经被带入了安的催眠梦境,所以在安成功回忆起那个男人的真实样子之前。她所看到的,都将会是你的脸。这之后,就像安刚刚说得那样。那个绑匪有着和你一样的脸,但是说话的声音和神态却与你完全不同。所以多经历几次之后,她就会把催眠梦境和现实生活相混淆。进而造成附加的心理问题。”
我犹豫,最终还是开口:“可是阿贝,你不是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催眠大师么?有你在,我一定可以成功想起来的。”
“你是可以想起来。但我现在无法确定,在你最终想起来之前。你会不会因为梦境和现实发生的重叠混淆,先一步崩溃。”
“没有那么夸张吧……”我将信将疑。
阿贝笑得温和:“人的心理意志力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脆弱。而即便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心理学大师,也无法对此作出提前预知。”
阿贝目不转睛的看我:“安,其实你对自己,一无所知。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变得多坚强。同样的,你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变得多脆弱。”
我纠结犹豫。带着强烈的不甘心。
“听从阿贝的建议吧。”徐墨白拍拍我的手背:“我还没到要靠着你受苦做催眠才能找到那个王八蛋的地步。”
我继续纠结。
然后在徐墨白的温柔注视中,妥协放弃。
“好吧。”我点头,不甘里面又多出来一些遗憾:“阿贝,我接受你的建议。”
阿贝同样点头,转而去看徐墨白:“那现在,就请徐先生再回避一下吧。我准备给安做一个简单的心理疏导,缓解一下刚刚的催眠梦境给她带来的刺激性影响。”
徐墨白应声,站起来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回头:“这个心理疏导,也需要锁着房门进行?”
我跟阿贝都是满脸茫然。
徐墨白抬手,指指一旁的卧室房门。眼睛看得是阿贝:“刚刚我过来的时候,房门是锁着的。”
阿贝仍旧满脸茫然,然后转头看我:“你刚刚,锁了房门了?”
刚才进来卧室的时候,是我走在后面关的门。
但是,我不记得自己还把房门锁上了。
我抓抓头发,“啊”了一声:“可能是门锁坏了。”
“坏了?”
对于我这个答案,徐墨白并不满意。
“也不算坏吧,应该是内层锁芯故障。”我修改答案,继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
两年前家里刚出事儿的时候,我每天回家除了吃饭就是待在自己房间。
我的房间门锁是双锁心,只要里面反锁,外面的人即便拿了钥匙,也无法打开。
那段时间陶姨担心我会一时想不开做傻事,就趁着我出去找门路的时候,偷偷把第二层锁芯给敲松了。
那时候她整夜整夜的守在门口,只要一听见里面有不对的动静,就会第一时间开门进来。
后来乱七八糟那么多事情,我和安乐都没再回家,陶姨也就没了心思去管我这房间的门锁。
今天早上,陶姨看着徐墨白从我房间出来,就特意将我拉到了一边。
她提醒我,别忘了现在的房间门锁即便是锁上了,从外面也能打开。
同时,陶姨还告诉我说,这两年,我的房间锁头还添了新毛病——个别时候关门之后,原本故障的内层锁芯会自己落锁。
陶姨说她早饭过后就会联系物业来更换新的锁头,但是今天安乐突然失踪,估计她也就忘了这个事情。
说实话,今天早上听见陶姨这样说完之后,我就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昨天晚上那样的限制级场景,如果陶姨敲鼓了门就习惯性的推门进来,那我和徐墨白这两张脸,可就没法要了。
徐墨白应该是和我想到了一块儿,被我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就默默然离开。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我在心里又吐槽了徐墨白两句,这才回头来看阿贝:“你说得心理疏导,要怎么个疏导法?”
阿贝半垂着眼睛,低头摆弄了一下绑在手上的纱布。
这之后,他重新抬头,带着探究和审视:“安,你刚刚,有所隐瞒。”
“我没”
我本来想说“我没有”,但转眼对上阿贝那十分真挚的“你不要骗我”的眼神,就把最后一个“有”字吞回了肚子。
我滚动着舌头顶了顶左边脸颊,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刚刚在催眠梦境里的经历,不怎么好。”
并不愿再被回忆起来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便有让人难受又厌恶的感觉以左胸口为起点,沿着脖颈一路蔓延,直至脸颊嘴唇。
我抿着嘴将牙齿咬紧。
另一边,阿贝也试探着开口:“安,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我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安。”
阿贝从一旁的单人沙发挪到我所在的双人沙发。
他用双手扶住我肩膀,让我和他对视:“我现在是你的心理医生,请你相信我、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阿贝的手掌温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偏低。
他在语毕之后便收拢手掌,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用以缓解我的情绪。
在这个过程中,阿贝目不斜视的看我,眼神真挚温柔到让人无法抗拒:“刚刚你在被催眠的过程中,一直在摇头、闪躲、防御、抗拒。而且从后半段开始,你还一直死死按着自己的左胸口。所以,安,在刚刚的催眠梦境里,你是不是受到了强迫?”
我将紧抿的嘴唇和咬紧的牙齿一点点放松,低着头也低着声音:“刚刚在催眠梦境里的时候,那个人强吻我,还、还对我动手动脚的。”
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极轻微的动了动。
我因为这极轻微的动眨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便抬眼去看阿贝:“阿贝,为什么我刚刚经历的催眠梦境会是这样的?这些,也是那个男人做的所谓催眠暗示么?”
阿贝摇摇头:“不是的,催眠梦境里经历的东西,都是你潜意识里已有的记忆。催眠只是一种手段,它能让你记起来曾经忘记的,但却无法凭空制造你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你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梦境,是因为这些曾是你真实经历过的。”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
我低低回应,等到重新回忆之后,就发现阿贝说得确实没错。
在那个绑架我的男人还是马赛克脸的时候,我却是已经回忆起来:他强吻过我,而且还把我的衬衫脱掉了大半。
还有之前的时候,徐墨白也告诉过我: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的左胸口上被人写了“SeeYou”的英文单词。
这些,确实是我潜意识里记得的东西。
但是。
我将还没完全放松的眉毛再次皱紧。
但是,那个男人后续的亲吻和抚。摸,我在此之前,却并没有经历。
我看阿贝,并不确定我的表达,他是否可以明白:“可是、可是后面还有,那些,我没有。”
阿贝略带不解的看了我两秒,继而恍然:“更加亲密的行为,你同样也是有记忆的。只不过,不是和那个人。你想一想,那个人可以通过催眠暗示,让你看到的他是徐墨白的的样子。那么同理,他也可以将你之前已有的经历,通过暗示,转移到他的身上。做进一步的重叠混淆。”
我听过阿贝的解释,再一次细细回忆,心口一阵一阵的发凉。
确实,那样又是亲又是舔的方式,以及揉捏的动作,都和徐墨白的习惯如出一辙。
但是那冰凉的嘴唇和手掌……
我因为恶寒,汗毛竖立。
这世上,有人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世上,还有人杀人,手不沾血。
都说就怕流氓有文化,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并不是玩笑。
知识是力量,也是杀人诛心的尖刀。
而人心,到底能有多复杂可怕?
漫长的静默过后,阿贝一直等到我将紧握的双拳放松,才重新开口动作。
他将双人沙发给我让出来,然后示意我平躺,又给我进行了一次催眠。
这一次的催眠梦境里,我回到了十五岁的少年时候。
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安乐也是永远迁就我的大姐。
我拿着画板在后院写生,一转头就能看到满树杏花下穿着纯白T恤的少年。
第二次醒来,我没有把唤醒我的阿贝掀翻在地,只有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
“感觉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谢谢”
最后一声“谢谢你”,我只说了前两个字就被打断。
阿贝在为我催眠的时候手机一直调了静音放在茶几上。
现在屏幕闪动,我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号码,备注的是“哥哥”两个字。
阿贝同样去看,拿了手机直接拒接。
我犹豫着询问:“不用接么?”
“我哥哥,在催促我回英国,没事的。”
“你还有个哥哥?”我讶异。
阿贝热情善谈,但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却从未听他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阿贝转转手里的手机:“我之前和他大吵了一架,所以就离家来到亚洲旅行,然后就机缘巧合的又来到了江北。”
我缓缓点头:“你不想回去?”
“我现在还很生气。”阿贝像个别扭小孩子。
“兄弟两个哪有隔夜仇。”我笑笑。等想起安乐,一时间竟是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觉:“你看我和安乐,从小不也是又吵又闹的么……”
我的脸色有变,阿贝也跟着严肃了表情:“安,至少另一位安身边有棠跟着。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有事的。等她找到了、康复了,我就邀请你们一起,和我一起到英国去游玩儿。”
我知道阿贝这是在给我宽心,顺着他的话开口时也没有多想:“那好啊!我听说伦敦的摄政街上有一家叫做LONGentleman的手工银饰店,是给英国皇室打造过庆典系列的,到时候我们过去那里看看!”
阿贝的表情有短暂停顿:“你也知道LONGentle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