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徐墨白话里的“名分”二字想到徐卫,又顾忌着这到底是涉及人家个人隐私的事情,所以提问的时候便小心了几分。
徐墨白虽然因为我没有将我们结婚的事情告诉安乐而生气,但对于我的提问倒也没做刻意回避。
他将关于徐卫的事情讲给我听,说起来也是个唏嘘故事。
当年沈如鸿嫁给徐墨白的父亲徐猛没多久就查出来怀孕两个月,徐猛为了让沈如鸿安胎,顺便避开无谓的是非口舌,便带着她远赴威尼斯。
可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是能瞒得住的事情,更何况徐猛还是徐家的长房长子,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所以两个人到了威尼斯没多久,得知消息的徐家老太爷就也跟着飞到了威尼斯。
老太爷的意思很明确:当初同意沈如鸿进门就已经妥协到了底线,现在自己家的儿媳妇儿却怀着别人家的钟,这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另一边,沈如鸿被强娶进门已经是委屈怨恨无比,听了老太爷说要押着她去打胎,更是以死相逼。
徐猛夹在中间左右受气,晚上常常到酒吧去借酒消愁。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徐猛认识了一个叫白茹的中国留学生——异国他乡,烦事扰人,见到同样黑眼睛黄皮肤的同胞,自然而然就多聊了几句。
徐猛和白茹不是一见如故,但随着接触的时间越长,两个人就越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白茹是个热烈直接的性格,在认识的第三个月就和徐猛表白。后来她知道徐猛已经结婚,两个人就转做了朋友。
后来白茹留学归国,便到了锦程工作,和徐猛两个私下吃饭喝酒聊天,也都是没有半分逾越。
两个人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徐墨白出生之后。
沈如鸿在徐墨白满月的时候,和徐猛提出要求,让他履行之前的承诺——有了儿子就离婚放她离开。
徐猛自然是不会同意,沈如鸿吵了闹了没办法了,就再没有给徐墨白喂过一口奶水。
彼时徐家老太爷因为这个长孙正高兴的不得了,听说孩子被断了奶,当场就拍了桌子。
于是,徐猛就又开始两头受气。
心里忧烦,就需要找人倾诉。而相逢恨晚的红颜知己,似乎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在某次深夜常谈加彻夜醉酒之后,徐猛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怀里抱着吻痕凌乱的白茹。
赤。裸相拥、四目相对,白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满脸娇羞,她大大方方的跟徐猛说早安,还询问徐猛早餐要不要吃溏心煎蛋。
当天早上的早餐餐桌上,白茹告诉徐猛,大家已经不是十八岁不谙情事的少男少女,成年世界,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她喜欢徐猛,愿意和他春风一度,所以不会借此来和徐猛谈条件,同样的,徐猛也不用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太过在意。
徐猛表示经由这一个晚上,两个人可能没办法再做朋友,白茹听了,没有丝毫不悦。
两个人吃过早饭就一起出发去了公司,白茹当天递出辞呈,一个星期之后离职,再没和徐猛有过联系。
两个人再次相见,是整整七年之后。
白茹主动联系了徐猛,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得了癌症,需要钱治疗”。
徐猛第二天就飞到了白茹的家乡,进门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个六岁的男孩子。
并且,那孩子的模样竟是和徐墨白有八分相像。
彼时白茹和孩子住在老式的筒子楼里,街坊四邻见着白茹家突然就来了这么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还好巧不巧的和白茹儿子一样也姓徐,就有人出来抱打不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些年把她们母子扔在这儿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这到底是跟着你姓徐的亲骨肉,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来到筒子楼的三个小时之后,徐猛将白茹这七年来的生活了解得彻彻底底——当年离开江北回到家乡之后,白茹发现自己的月经没有按时来,又想到和徐猛春风一度的那晚恰逢排卵期,所以在三周之后,就去做了检查,并发现自己怀孕。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还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白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白母听说女儿未婚怀孕,当场就晕了过去。白父默不作声的抽了半盒香烟,最后只留下两个字:打掉。
白茹心疼这是她跟徐猛的孩子,并且认定了自己不会再爱上除徐猛外的第二个男人。和父母大闹一场,就彻底断绝关系,离家出走。
白茹的家乡只是个小城市,工资水平和工作机会都不如江北。即便白茹有着留学归国的背景,也没办法找到满意的工作。
儿子出生之后,白茹并没像其他单身母亲那样,让孩子跟着自己的姓氏,而是给他使用了父姓,取名徐卫。
她告诉徐卫,他不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他的父亲姓徐,是一个很厉害也很有魅力的男人。
至于他们一家人为什么不像别的家庭那样一起生活,这个原因要等徐卫再大一些,懂得的事情再多一些,她才能告诉他。
徐卫出生之后,为了给儿子解决户口问题,白茹花了不小的一笔费用托人找关系。
徐卫在上幼儿园之前离不开人照顾,所以白茹在生下徐卫之后的四年坐吃山空,已经把之前的积蓄花了个精光。
四年不曾工作,再次步入社会,白茹的要求就从“找满意的工作”变为“找能养家糊口的工作”。
从这再往后的三年,白茹带着徐卫,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并且,经年的劳累透支,使得白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因此,当白茹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不得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她的乳腺癌已经到了中晚期。
医生建议先住院进行化疗,如果情况不理想,再进行手术切除。
而这些到了白茹那里,转换成最直接的信息,就是高额的医疗费。
白茹拿着检查结果看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送了徐卫去上学,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当初和家里断绝关系之后,白母心疼女儿,曾偷偷背着白父给了白茹不少接济。
白父是个古板读书人,含辛茹苦省吃俭用的送了女儿出国留学,为的就是女儿回国可以有一番作为,光耀门楣。
结果这门楣没光耀,反倒多了个私生子,白父知道白母偷偷接济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没少跟白母吵架发脾气。
白茹给家里打电话那天,接电话的白母正巧被白父撞见。白父夺过电话,呵斥了一句“白家没你这个女儿”,就挂断了电话。
白茹又彻夜未眠的坐了一整夜,便又给徐猛打了电话——如果白家父母知道她得了癌症,其实是不会真的不管。但她这中晚期的乳腺癌能不能治好还是个未知数,一旦这中间有什么意外,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卫。她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但却必须给徐卫挣一个前程。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得大概就是这样。
我唏嘘,想到许思鸿对徐卫说的“亲生母亲跟了徐猛二十几年没名没分”,便开口询问:“那后来呢?卫哥妈妈的癌症是怎么治好的?”
“化疗结果并不理想,最后还是实施了手术,双侧乳房全部切除。白姨前前后后在医院住了有小一年,出院之后,就跟着徐卫一起,被我爸接到了江北。”
虽说白茹也是个可怜人,但到底她是插足徐猛和沈如鸿婚姻的第三者。所以我听着徐墨白喊她“白姨”,有些讶异。
徐墨白看我,笑得满是无奈:“你也知道我妈从小对我是什么样子。所以相较于连好眼色都吝啬给我的亲生母亲,我更喜欢总是对我笑的白姨。甚至十岁生日宴之后,我还扑在白姨怀里哭着问她,为什么她不是我的妈妈。小时候不懂,觉得白姨对我好,我就喜欢她。长大了懂了,知道这事情没办法用简单的对或者错来判断,觉得白姨不容易,心里也没有怨。”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
在刚知道沈如鸿居然是徐父强娶进门的时候,我觉得徐父实在是太霸道太不讲理。
但今天有了安乐的一席话,我觉得徐父也是个可怜人——如果一段感情可以说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如果一个人可以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那么,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爱到极端,人真的会迷失自我。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理解了徐卫的面瘫脸是因何而来——如若可以,有谁不想开怀的笑,放声的哭?
对此,徐墨白的看法倒是和我不大一样。
“徐卫那小子……”他叹气,摇摇头:“是真闷骚。”
我满头黑线:“你就这么说自己弟弟?”
徐墨白撇嘴:“不像你,能这么为自己姐姐。”
这一句说完,我和徐墨白两个沉默着看了彼此一会儿,便齐齐发笑。
徐墨白把我抱进怀里,又如小孩子一样撒娇:“每次都是要我迁就安乐!我不高兴!”
我抿着嘴笑,捧住徐墨白的脸轻轻亲吻他嘴唇:“那怎么办呢?谁让你是我的徐先生呢。”
徐墨白撇嘴,傲娇了不到两秒,眼神就开始明暗不定。
他伸手进我裙腰,一下一下按揉我腰窝:“老婆,都快一个月了,明天早上再回去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