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儿,南儿——”静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去。
安乐公主南薰正在寝殿内沐浴更衣,随侍的仙娥想是没见过静窈这般擅闯内宫的,皆唬了一跳,方才反应过来向这位雷泽之国的殿下行礼。
静窈一瞧南薰那花梨木浴桶,仍氤氲着几分热气,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耳聪目明心思细腻的南薰方披上寝衣,上上下下打量了静窈一眼,便含了几分笑意问道:“你这唇……望着仿佛有些肿了。”
静窈忙去瞧殿中的铜镜,她原生得樱桃小口,现下一望,确实肿厚了几分。
她纤纤素指莹白柔嫩,覆在唇上,愈发显得唇色饱满红润。南薰笑言:“从前我仿佛听闻有人不甚中意那位大荒帝君来着?”
“南儿!”静窈又羞又急,喊了一声:“我同他没关系。”
南薰便若有所思道:“是么?难不成迟迟春日,有枝小红杏却要出墙来了?”说罢便去挑静窈的下巴。
静窈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方道:“你果真是我那九重天第一温婉可人矜持优雅的南儿姐姐么?”
南薰掩口一笑,方道:“玄英与我说,他从前觉得自己心仪的女子乃是温柔窈窕的淑女,可将将同我处在一处,才知道我实打实是个逗趣的。”
静窈升调“哦”了一声,笑道:“现下有人可是承认自己同玄英神君乃是花好月圆人也团圆了?”
“姐姐可不曾诓过你,只不过从前时机未到罢了,怎如你这般不老实?”南薰揽过铜镜,取了口脂抿着,回首笑望静窈:“可叹世间缘分奇妙,从前你斩钉截铁地说我必定不会嫁给大荒帝君,又祝我能嫁给心仪的男子。我只当你是安慰我罢了,谁知峰回路转,不过千年时光,竟生了如斯变数。”
静窈因当年偷瞧天命石,却不敢与南薰说实话,只得绞尽脑汁编凑了一番,隐晦地将天命石所授之言告诉南薰。这千年来她虽常常苦恼于与清衡的关系,现下听得南薰与玄英二人郎情妾意,对影成双,心下却格外欣慰。
于是静窈伸手握了南薰的手,颇有几分感慨道:“南儿,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南薰一愣,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嗔道:“傻丫头,你哪日能让我放心了,这姐姐便让给你当。”又问她:“你同清衡帝君,近来是否处得比从前好上许多?”
一句话说得静窈面上滚烫,因乍然想起方才天泉宫里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心下愈发慌乱,忙搪塞道:“还……还是老样子。”
却听南薰叹了一声,道:“罢,罢,终归你还是个孩子心性,清衡帝君想必也拿你无可奈何罢。”
静窈努力想岔开那话题:“你同玄英神君,究竟是何时的事?”
南薰托腮细细想了半刻,方道:“你可记得你同我初见那日,说是要去下界大荒找你二位义兄,谁知你一去便是一日,我在殿中心情不好,便很难得地去瑶池旁走了一回。”她想起往事,柳眉轻柔扬起,杏目中满是温柔:“恰巧遇见了玄英他……他在一旁的凉亭里头习字,见我心情不好,便安慰了我一阵子。你晓得在这九重天上,规矩甚严,我只能终日端着一个安乐公主的身份,委实累得慌,却不想有朝一日能这般与人开怀畅谈,着实欢喜。”
静窈微微一愣,那日原也是她初见清衡的第一日。东荒竹山里,清风猗猗,青衣少女醉卧幽篁,堪堪落入那温暖臂弯里,叫那白衣青年紧紧拥在怀中。
白衣青笛,温润如玉。那是她对清衡最初的记忆,亦是天命石所载的雷泽帝姬与大荒帝君的缘分开端。
却不想彼时九重天上瑶池之旁,英挺俊朗的玄英神君同温婉清丽的南薰殿下,亦缔结了一段良缘。
天命所言,缘起缘尽,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彼时玄英初初见我,端得十足十的规矩,你晓得他素来是掌清规戒律的,看着格外板正,不想私下却也是个有趣的。”南薰在人前一向晓得矜持温婉,浅笑浮于芙蓉秀面上,却多多少少生了几分疏离之感。但现下提起玄英神君的名讳,那笑容却格外明丽温存,与往日截然不同。
“可当时天帝想将你许给……许给那无赖,玄英神君又怎敢对你动心思?”静窈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南薰嗔道:“须知心悦一事,即便嘴上不说,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便如一个人对你真正有情,又怎会因为你身份如何而有所改变。”她略一思量,又道:“只是彼时初识,交浅言深,他总以为我当真是循规蹈矩,温柔婉约的安乐公主,不成想熟识之后,发现我也是个逗趣之人。”
静窈闻言亦不由发笑,南薰虽平日里是九重天出了名的端庄淑女,但她亦晓得南薰私下里同她相处,其实是个格外明媚可爱的女子。
南薰却又道:“但同玄英相处久了,我竟不由自主想起嫁去大荒的你来,又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
静窈原捧了案上一枚玉灵果啃着,此刻却有些认真,放下了那果子问道:“什么道理?”
南薰便笑言:“原来在自己所在意的人跟前,当真会与平素不同,便如我同玄英在彼此与旁人跟前的一番区别。”
静窈正回味着南薰话中深意,便又听得她道:“我是见过你如何对下界四海那几位不相熟的皇子,亦是见过你如何对待你两位天族的义兄的。便如你待我同其他的天族公主,也是截然不同的。”
静窈继续啃果子,有些含糊不清道:“那是自然,她们若有你一半貌美,我自然也待她们好些。”
南薰瞧她故作一副无赖模样,撑不住笑了片刻,方道:“可我却有些看不透你对那位清衡帝君的模样,静儿。”静窈方才明白,南薰一番铺垫,皆是为了这一句真知灼见。
是以静窈叹了一声,感慨道:“当日我便该介绍那位河川主少蒹神君与你认识的,你们二人可真堪称得上上下神族中少有的两位爱情理论家。”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或许就没那玄英神君什么事了。”
南薰笑着拍了她一回,嗔道:“坏丫头。”
静窈便问她:“那你同玄英的喜事,可有眉目了?”又有些心急道:“需不需要我差擎宇去问一问天帝他老人家的意思,也好求个情面。”
南薰垂首一笑,直如开在风里的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玄英已然私下请过天帝的旨意,只待我母妃许可,来年便可定亲了。”
静窈乍然听得这般喜事,比之当年猝不及防得了自己天上掉下来的一门亲事,显得要欢喜而自在得多,又忍不住拥了南薰半晌,端了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