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这两日出公差去了,仿佛是去的西海。因他亦知道从前西海三皇子同静窈的那点子风月事,便理所当然不曾带她一同前往。
因清衡走了,没人管她吃喝睡觉,静窈一个人在朝暮殿里头愈发放肆起来。
今日她一觉睡到了晌午,胡乱梳洗了一番,便命侍女抬了一筐水果到殿中,美其名曰:要减肥。
她捧着一碟果盘吃得正香,却见伽罗进来行了个礼,言简意赅道:“启禀帝后娘娘,九重天擎宇五殿下同云风神君来了。”
静窈一听她两位义兄的名讳,便显得有些激动:“快请进来。”
云风还未进殿,声音便已然传来了:“前几日在雷夏泽,你抛下两位哥哥,也不打声招呼便随你那夫君跑了。”
静窈方想起来,那日她伤了清衡便有些心急,竟忘了她两位义兄还在雷夏泽做客这回事,这才惊觉原来他二人今日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待云风同擎宇一前一后迈入朝暮殿,只见静窈青丝如瀑,委落腰际,面上不施红妆,素静淡然。虽是清丽出尘,却也委实不大成个体统。
且那不成体统的静窈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倚在贵妃榻上啃着香梨,见了她两位义兄进门,也没有半点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只含糊道:“随便坐,别客气。”又问他二人:“要不要吃水果?”
“你瞧这丫头。”云风见怪不怪,只执了秋水扇在手里,戏谑笑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啊?”静窈晓得他是在鄙视自己现下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于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九重天上无人不知,云风神君打小便最爱惜自己一头黑发,半点也不让别人碰。唯有静窈从前喝醉的那回,将他引以为傲的秀发揉得乱七八糟,当下便教云风神君崩溃了半日。且每日清晨卯日星君刚驾着日车出来,云风神君便要起床折腾他那如瀑黑发,据说他篦发用的花水,是九重天上的仙子们都比不过的。
是以他现下看着静窈青丝委落,且鬓发零乱,他颇有几分不能忍。
云风瞧了她那副模样半晌,转而问向擎宇:“哎,擎宇兄,你晓不晓得上下神族内有一个说法?”
擎宇不知所以地接话道:“什么?”
“说是这神族的公主啊,共分三类。”云风“哗啦”一声打了扇子,上头的秋水人家图笔走流畅,端的是一个少年神君的翩翩模样。
静窈有一种不是很祥的预感,默默斜睨了云风神君一眼。
“哪三种?”擎宇好奇道。
云风便道:“一是上神族的大家闺秀,二是下神族的小家碧玉。”却忽然止了话头。
擎宇便有些心急且好奇:“还有呢?”
云风端了一个隐秘的笑容,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还有……你姑且猜上一猜。”
耿直的擎宇五殿下抓耳挠腮想了一会,方道:“猜不着。”
云风瞥了静窈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雷泽之国的静窈帝姬。”
擎宇听罢,亦是笑得前俯后仰,静窈瞪了他一眼,气得一把夺过秋水扇,扇柄重重敲在云风脑门上:“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风也不气恼,只抬手把她从贵妃榻上提了起来:“整天窝在这寝殿里头,人都没了气色。随我们出去走走罢,好歹你是这榣山的女主人。”
静窈嫌他啰嗦,取了案上一只八宝玲珑簪,随意挽了个髻,道:“带你们出去走是可以的,不过先说清楚,你们可得记着回来的路。”
擎宇一脸震惊地瞧着她:“你果真是这榣山的女主人吗?”
东荒正值春意,榣山后头一片桃花烂漫,灼灼其华,静窈便领了她两位义兄去赏花,三人一路絮絮叨叨,倒挺有从前在御宗里头的模样。
“前面有一个玄光池,听说前任妖君,也就是清衡那早已羽化了的父君,下了禁术将玄光池圈着,不过我们在旁看一看热闹,原没有什么大碍。”静窈自觉今日这个向导做得挺到位。
云风却有些不屑:“当真没有什么大碍吗?我依稀记得,几万年前,仿佛有人说去了昊天塔看看热闹也没甚大碍。”
“一看就知道当年你不懂事了。”静窈一指擎宇,从容不迫地将这黑锅往他头上一盖。
“你……”擎宇有些气结,偏生他这数万年被静窈欺凌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哪日静窈若不欺负他了,他反倒觉得这人生有些许苦闷。
譬如从前他惹了静窈生气,暴脾气的静窈总会跺一回脚,气道:“我同你绝交一个时辰。”然后便当真一个时辰之内对他视若罔闻,不理不睬,起初擎宇总是抓耳挠腮,又气又急。过了万儿八千年,他被调教出了习惯,每每惹了静窈生气,总会自觉道:“对不住,丫头,你先与我绝交一个时辰,再来理我罢。”
“我前几日才听炎炜神君说,你前些日子原是被你那夫君气得跑回了娘家?急得哥哥赶忙来探一探你。”云风一脸看热闹的神色,静窈瞧了半晌,确定没从他脸上看出半分担忧的神色来,反倒觉得他白皙的肤色被那一树灼灼桃花染得颇红。
向来耿直的擎宇君也含了几分幸灾乐祸道:“八万年了,总算出了个治得住你这丫头的人,不容易啊。”
静窈眼波幽幽,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仿佛在与我开玩笑罢?”
“我觉得云风说得挺对的,他虽平日里都让着你,拿你当个小孩子——诚然,我们都把你当成个小丫头。但我瞧得出,清衡帝君在这大是大非上将你教得很好,为兄确实自愧弗如啊。”擎宇一向话少,今日难得一番肺腑之言,叫静窈觉得十分诧异。
静窈正在思量他二人今日这般正经是意欲何为,便见云风摇着折扇道:“我竟没发现你这几千年来起了这般变化?你知道么,我原以为你这辈子就吊死在青丘那棵歪脖子大榕树上了,谁知道也还有回光的那一天?”
因云风乍然提起当年她同白辰的那档子风月事,于是静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我只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风哗啦一声收了折扇,轻敲在她脑门上:“我是你族人,又是你义兄,我是狗,你不成了小狗。”
静窈便伸手去赶他:“去去去,跟擎宇一边儿玩去。”她一向比较迟钝,说了三五句才反应过来云风所谓何意,不由“啊”了一声,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云风又一折扇敲在她脑门上:“你喜欢上人家了,自己不晓得么?”
静窈不假思索地骂道:“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