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不负相思(3)
莞然2018-04-10 17:212,850

  静窈虽同清衡回了大荒,却因记着椅桐神君临走前的那番话,有些赌气,于是连着几日不肯跟他说话。

  清衡果然忍不住了,这日清晨,她照例喜欢赖床,却见清衡端了碗鸡蛋羹来,颇有几分示好求饶的意味。

  “不吃。”静窈冰冰冷冷道。

  “静儿。”他依旧伸手来拥她。风吹飒飒里,梧桐叶落。静窈却堪堪避开了他,那修长的手落在半空中,显得有些萧瑟。

  她的侧颜隐隐有些寥落,那下颌弧度微翘,却显得几分傲气,清衡素来晓得她的脾气秉性,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于是叹了口气,道:“那日苍梧王姬原是要同为夫说……”

  “爷对你们的风花雪月没甚兴趣。”静窈开口冷冷截道。

  他清明的眼里露出一点哀凉,似是有些感叹:“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要你嫁与我数千年,是委屈你了,静儿。”他抬手摸一摸她的额发,素来宽厚的手心,今日却显得有些冰凉。

  静窈忽然觉得心下有些闷,更生了无名的怒气:“是啊,我自然不喜欢你,你去找那喜欢你的苍梧王姬好了。”

  清衡眉眼一垂,终于没再开口,回头便出了朝暮殿。

  静窈只觉得一个人在殿里头待得自在,然而这般自在到了黄昏,却仍然不见清衡回来,心下竟然生了几分着急。

  但她素来标榜自己是个格外有骨气的,即便心下生了焦虑,面上也不愿透露出半分来,只照常作息饮食,仿佛半点也不把她那便宜夫君放在心上一般。

  谁知她那向来靠谱的夫君,一离了朝暮殿便是整整三日。

  东荒正值夏末秋凉的时节,偶尔会下起几场秋雨。第三日的午后,静窈在疏桐殿外搬了把椅子坐着,听着檐头铁马响声凌乱。那秋雨淅淅沥沥里,忽然响起了伽罗的声音:“帝君走了这么久,娘娘现下是在担心帝君吗?”

  静窈原打算矢口否认,但忽然想起来,以往这般光景,她应当是在朝暮殿里一觉睡到天黑黑。现下却坐在这疏桐殿外发呆,她许是有些想清衡了。

  其实不止今日,清衡没在的这三日里,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但静窈不愿在清衡座下的第一名将兼狗腿子跟前丢了面子。于是她想了一会,依旧坚定地矢口否认道:“胡说八道,我明明是在看残荷听雨声。”

  天色入暗时,清衡依旧没有回来,静窈终于觉得心下焦急过了火,亦有些坐不住了,便跑回朝暮殿去,打算拿把油纸伞出去寻他看看。

  谁知她刚取了把桐油纸伞,寝殿的正门便打开了,踉踉跄跄撞进来一个白色颀长的身影,浑身湿透,且有些萧索。

  静窈唬了一跳,有些生气,觉得这连日来的担心皆是白费,便不是很想理他,将那纸伞甩了便要回内殿里。

  清衡的眼神不比往日,显得有些迷离,此刻见了静窈却倏地一亮,有些回光的意味,三两步上来便一把将她扣在了怀里,嘴里说着胡话。静窈又气又急,伸手便要推他,却觉得他滚烫的胸膛似铜墙铁壁一般,挣扎了半晌也躲不开去。又忽然闻到一阵甘冽的酒香,那兜头兜脑的酒气扑面而来,隐隐闻得是梨花醉的芬芳。

  静窈方才反应过来,她这夫君此番是喝醉了。

  她一时间便有些懵了。

  她从前所识得的人中,唯有她父君座下的四弟子止水神君酒量最好,生平从未醉过,是天界中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但她四哥哥生平唯一一次大醉,便是当年榣山神宫大婚之日,栽在了她这夫君清衡帝君手上。

  显而易见清衡的酒量是大荒四海中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可她这千杯不醉的夫君如今竟然离家出走,买醉三日,且喝成了这副酒鬼模样?

  “静儿,静儿。”他醉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大清,神色迷茫里,只懂得反反复复唤她的名字。

  “你跑到哪里去了……”静窈有些生气,却被他一把箍在怀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清衡的头埋在她的肩上,因他身量高,这般弯腰搂着静窈,静窈又努力将自己往后缩了一回,却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忙扶了他一把,又闭着眼睛胡乱使了个术法,替清衡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因她那术法是闭着眼施的,便不那么精准,待她再度睁眼时,才发现清衡一身湖蓝绉纱寝衣,胸襟处略略敞开,露出了锁骨和胸膛来。

  静窈挡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又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在那榻上。

  谁知清衡拽着她的手格外使力,她脚上一个不稳,便堪堪压在了清衡的身上。她的脸贴着他滚烫的胸膛,那触感显然不是绉纱寝衣的质地,她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烫。

  静窈忙一个转身滚开了去,却发现清衡仍拉着她的手不放,嘴里犹自喃喃念着她的名字。静窈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一颗巴掌大的心跳得欢脱,直坐在那榻边喘着粗气。

  从前擎宇在西王母的宴会上喝醉那次,静窈将他从西王母的瑶池一路扶回九重天,也不觉得这般劳累。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已经被清衡湿透的袍子沾得半湿。她又叹了一口气,瞥了清衡一眼,方艰难地将自己的外裳脱了,只留了一袭白色中衣,却愈发显得单薄瘦弱,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好了,我在这里。清衡,我在这里。”她学着平日里清衡哄她的样子,应了两声,清衡的声音果然低了下去,仿佛是睡着了的模样。

  静窈叹了一口气,支起身子坐好,正欲起身离开时,清衡却抬手捉住了她的右手。因清衡醉中劲大,她半分挣脱不开去,一只手被他这样拽在手里,静窈只好依着他坐下,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低头悄悄打量起他来。

  因她平日里性子实在好动,这数千年都很难切切实实沉下心来,仔细瞧一瞧她那位便宜夫君。

  此刻他在她跟前熟睡着,静窈略略一瞧,发现清衡长得比不错还要好看一些。且她初初嫁与清衡时,他显得要比如今更淡漠一些,仿佛雷泽之国万年冰窟里头她四哥哥埋的那些梨花醉,清寒中带着浅香,温柔中带着冷冽。许是这数千年得她相伴,只觉得初见时清衡眉宇间残存的暴戾之气日渐化为了如玉般的温润柔和。

  静窈的神思忽然飞开了去。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运气不大好。且她那位忘年交的魔君离安曾有一句名言:坏运气是接踵而至的。

  是以静窈那段时日格外倒霉,丢了素日最珍爱的一对耳铛,摔了自己戴了万儿八千年的玉鸦钗。更要紧的是,失了她青梅竹马的义兄醉墨神君,还被那西海的三皇子逼着退了那门亲事。

  偏生那段岁月仿佛是少司命所言的黄道吉日,宜嫁娶,于是她眼睁睁瞧着神族一位接一位的仙姬公主出嫁,唯有自己嫁杏之日,遥遥无期。虽然她彼时并不想嫁人,但仍有些忧心忡忡,担心自己到了九万岁上仍嫁不出去,却要便宜了她那义兄擎宇君。

  终于有一日她觉得自己悲惨到了极致。

  那日冤家路窄,她正从云风的华庭宫出来,好巧不巧见着那西海三皇子同他父君来九重天觐见天帝。

  当是时,静窈端着雷泽之国帝姬该有的矜持与气势,目不斜视,仿佛没见着那一对父子,也没听见他们同她问安一般,施施然走了。

  但她天生耳朵尖,偏偏听见后头风里那小青龙幽幽的一声叹息。静窈心下一酸,说不出是喜是悲,只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失了什么一般。

  那日静窈蹲在路边哭了一会,过往的仙娥皆面面相觑,却没人上前问她一句安好。她素来又没带帕子的习惯,只能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待回过神来,才想着变一方帕子擦擦脸。

  但她哭了不过一盏茶时间,罢了便起来拍了拍裙摆,自嘲了几句,这有什么好哭的。

  于是便没事儿人一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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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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