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岁月长依(4)
莞然2018-04-10 17:234,144

  那日辉耀帝君解了九洲清雷结界,又强行带走了清衡与静窈二人。

  静窈修为尽失,却没受什么内伤,辉耀帝君又渡了她大半修为,骂了几阵,便将她丢到雷泽之国那万年冰窟里头休养去了。

  但他那位前女婿清衡帝君,却着实伤得有些重了。

  辉耀帝君无法,只得用雷泽之国数十万载来沿袭的秘术,封住清衡周身血脉,将他置于炼丹房中的竹塌上。

  白衫被赤龙之血染得绚丽斑驳,辉耀帝君命殿中仙娥替清衡以金剪除去衣衫时,却听得他无甚波澜的声音:“无妨,烦劳岳父大人摒去左右。”

  殿中仙娥退去时悄无声息,清衡修长的十指骨节清晰分明,随意一扯,便将那白衣撕得尽碎。

  辉耀帝君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当胸一剑直抵后背,贯穿筋脉,伤口处灼灼如焚,血肉模糊,格外可怖。

  辉耀帝君见他脉息尚可,心下不免震惊,道:“以你这般年岁,有此等修为,也算得上是少年英雄了。”

  清衡澹澹一笑,温和道:“岳父大人过奖了。”

  “方才本君替你疗伤时,发现你的神识有所转移,且身上耗费了不止一半神力。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辉耀帝君虽是恍若无意的口吻,却隐隐藏了凌厉机锋,“且你这浑身的伤痕……”

  清衡言语平静,仿佛那只是寻常之事:“无他。只是静儿很喜欢南荒的夜景,小婿便耗了一些神力,于榣山神宫的流云殿内做出幻境与她。因那幻境与小婿神识相连,故而可称得上与小婿一脉同生。”

  辉耀帝君素来板正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惊诧,又听清衡开口道:“前番受伤太重,神识险些无法勉力支撑。多亏了岳父大人相救,亦保全了流云殿内五千余年的幻境。”

  “你以为本君不知道吗?”辉耀帝君已猝然起身,厉声道:“本君座下大弟子素擅占卜术数,五千年前,大荒榣山为何遭天雷所劈?三百年前,青木崖上又是何人历的天雷?”

  清衡神思倦怠,并未多言。辉耀帝君见他已然默认,便也不欲多言,只从炼丹炉中取出一枚赤色流光的火珠来:“这内丹是你当初给予小女的,小女已受荒川主少蒹神君相助,将体内的业火丹取了出来,如今便还给你。”

  清衡颔首,顿时化为赤龙原身,将那内丹饮了。

  赤龙之身长十丈有余,电目血舌,朱鳞火鬣,纵然辉耀帝君君临天下三十万载,可谓称得上看破山河,此刻却仍忍不住心底深处的惊诧之意。

  清衡服了内丹,顷刻间重回人形,仍是白衣君子的翩翩模样,云淡风轻,眉目宁和。

  “多谢岳父大人救命之恩。”他抬手行了雷泽之礼,君子之姿淡然无损。

  辉耀帝君又是感慨,又是意外:“本君不曾想过,上古邪神之一的赤龙族后人,竟然能生得你这般温润模样。纵然本君活了四十万载,也不得不喟叹一句,世间之事,可谓妙哉。”

  业火内丹既已服下,轩辕的剑伤于清衡而言,便已微不足道。

  清衡目中颇有赞许之色:“岳父大人不愧是雷泽之国的帝君。小婿妄称三界帝君,自以为轩辕剑乃上古一等一的神器,无物可比。不想世间竟有如此术法,能克制轩辕剑业火灵力。”

  辉耀帝君极力收起面上仅有的一点得色,方道:“那是自然。雷泽诸神数十万载皆以水雷为无上法器,自然能克得轩辕剑天火之泽。只是静儿那丫头年纪尚小,修为不足,当年才会险些死在这轩辕剑下。”

  清衡眉头一皱,已是格外痛心的模样:“是小婿之过,当年未能保护好静儿,还望岳父大人原谅小婿照顾不周之罪。”

  “本君今日以雷泽皇族的秘术相救,只有一个条件。”辉耀帝君的声音极是沉稳,听不出半点喜悲哀乐。

  清衡心下一沉,并不言语。

  辉耀帝君又道:“清衡帝君同小女纠缠万年,虽是两心相悦,却也两败俱伤。如今小女已答允嫁与天族太子殿下擎宇君为妻,本君希望清衡帝君能够就此放下,还小女余生安稳。”

  “若要以静儿终身幸福来换小婿的命,那小婿无需岳父大人相救。”清衡敛衣而起,颀长的背影自有一股清气。

  辉耀帝君一个术法弄昏了清衡,方叹了一口气。

  他这便宜女婿,虽长了他家丫头七万多岁的年纪,傲气起来倒同她一般,十足十的孩童模样。

  静窈受了不重不轻一点皮肉伤,将养了几日,便自个儿回了清霄,见她几位哥哥皆在殿中照顾青儿,心下亦是感激不已。

  青儿已是格外懂事的模样,抱着静窈的手臂问长问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了一只小花猫。

  静窈心疼不已,抱了青儿在怀里柔声哄着,却见椅桐自打进了殿里便四下张望,不由暗讽道:“怎么?舍不得那只小红狐狸?”

  椅桐立刻牙尖嘴利地回道:“三哥还怕你放不下那只九尾的大狐狸呢。”

  “青丘那位已故的王君着实失策了,放了只不过几万年修为的小狐狸在我这清霄。”静窈目色微冷,讽刺道,“莫说是清衡,那日连我亦有察觉。我匆匆赶去大荒时,琳琅便跟在我后头隐了仙踪,亦去了那方石洞。”

  “怕是我前脚回了雷夏泽,她后脚便去青丘之国报信了。”

  炎炜神君清秀的面容有些皱巴:“静儿,现下恐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我们方才过来时,正见着师父师娘二人在远山殿里探讨你这女帝之位呢。”

  静窈故作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什么雷泽女帝,不当也罢。”

  撷兰帝后今日在远山殿里焚了白檀,便是为的宁心静气之故。

  可见辉耀帝君前日里被他们那位前女婿清衡帝君气得有些呛了。

  “如今四海战事皆平,那清衡帝君也回来了。你觉得静儿这雷泽女帝的位置,她可还想安坐着?”撷兰帝后一袭华裳如月色柔和,秀若芝兰,格外动人。

  辉耀帝君感叹连连:“说来惭愧,我雷泽皇族四位后辈中,除去静儿之外,竟无一人能但此重任。”

  撷兰帝后便犹疑道:“不若交由夕林这孩子罢?当年除了静儿,族中便数夕林呼声最高。”

  “夕林生性怯懦温文,又不喜与人交往,尚不及东朝那孩子……”辉耀帝君方说了半句,却听得外头云靴之声,忙乍然住了口。

  却是夕林殿下进来行了雷泽之礼:“儿臣给皇叔皇婶请安。”

  撷兰帝后素来温和大方,唤了夕林殿下起身,方道:“听你母妃说起,你终日待在凤林宫里甚是无趣,其实闲暇时候也可去外头走走,怕是一个人闷得坏了。”

  夕林拱手道:“今日儿臣前来,是为了静窈妹妹。如今四海战事已平,儿臣心知静窈妹妹与清衡帝君两情相悦,想求一求皇叔皇婶,便将九重天擎宇君与妹妹的婚约取消了罢。”

  撷兰帝后便道:“夕儿,你可想清楚了。若是静儿同那清衡帝君回了榣山神宫,继续做那大荒的帝后娘娘,我雷泽之国的帝位便无人可承。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夕林殿下眉宇间忧虑欲甚,斟酌良久,方开口道:“近来父君与母妃亦同儿臣提起这帝位之事,但儿臣深思熟虑过后……”

  他的眉宇间有一瞬间的软弱。半晌,才叹了一声,似鼓足了勇气般:“夕林不才,难当大统。但孩儿有一人选,便是静窈妹妹的与清衡帝君的皇子,青儿。”

  辉耀帝君与撷兰帝后对视一眼,皆是一愣。虽说青儿不过是三百来岁的幼童,但若有他二人相伴在侧,亦有座下七位神君辅弼,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孩儿私心以为,从前多少神族女子为情一字所困,唯妹妹拿得起放得下。此等心性魄力,便是世间许多男儿,也自愧弗如。”夕林殿下的笑意一如他的脾气秉性般温柔,“且瞧着如今妹妹与清衡帝君历经磨难,仍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亦可证明此乃一段良缘,实在不应以区区名位之轻,毁了一对佳偶天成之重。”

  辉耀帝君思虑良久,方允了夕林殿下之言,令他告退。

  可辉耀帝君将将迈进清霄,便见他家那位拿得起放得下的丫头果然一副男儿模样,正翘着二郎腿啃着蟠桃。

  静窈见了辉耀帝君,赶忙坐直身子,端了个甚客气的笑:“父君,清衡呢?”

  辉耀帝君忍俊不禁,面上却端了个无甚表情的神色:“他是大荒帝君,统领三界,伤好便回他的榣山神宫了,还留在我雷泽之国作甚?”

  静窈听罢辉耀帝君这番话,料定她父君今日是来唱黑脸的,故而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口桃子咬在嘴里,嘎嘣脆响:“父君,你昨晚是否耗费太多仙力,现下有些神志不清了?”

  椅桐神君一时没忍住,又吃吃笑出了声。

  “母后——”青儿从内殿跑了出来,静窈顺手将自己啃了一半的桃子喂到他嘴里,伸手将他抱了起来:“青儿乖,咱们去找你父君,不理你外祖了。”

  辉耀帝君前日因清衡而生的气直到今日还未消弭殆尽,此刻自然是要报复一回他这宝贝丫头的:“你的夫君在九重天安华宫,名唤擎宇,是天族的太子殿下。”

  静窈呵呵了两声,鄙夷道:“父君,我与擎宇义结金兰七万载,可担不起这乱亲之罪。”

  她才走了不过三五步,便觉得怀中小人甚沉,复又将青儿放下来,拉着他软绵的小手道:“自己走,娘亲抱不动了。咱们去找你爹抱你。”

  辉耀帝君却即刻化了个仙障拦她:“为父以雷泽古术救了清衡帝君,要他今世不得踏入我雷泽之国半步,更不许他再同你有半点纠葛。”

  静窈松了青儿的手,回首冷笑连连道:“父君这算盘打得确实好。只是儿臣了解清衡,他绝不可能答应父君如此荒唐的条件。”

  辉耀帝君却露了几分笑意,十足十的老狐狸模样:“诚然,你那夫君虽不过十六万岁的年纪,倒也算得上有骨气。可惜为父将他打晕,已然使了秘术救他一命。待他醒来木已成舟,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回他的大荒去了。”

  静窈一愣,旋即气道:“父君,你好卑鄙!”

  殿中七位神君见父女二人这般打嘴仗,俱是有些胆战心惊。

  辉耀帝君今日却未曾动怒,反倒生了几分无赖模样:“你这混世魔女是为父生养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不成你以为为父当真如此板正严肃吗?”

  自辉耀帝君卸了雷泽之国帝君的担子,终日同撷兰帝后云游四海,神出鬼没,渐渐地便不再像从前那个庄重严苛的雷泽帝君了。

  静窈霎时气得无话可说,一甩青云衣的广袖,转身回了清霄殿,却在行至殿门时,高声喊了一句与她父君:“父君如此,是要向儿臣下战书了吗?”

  辉耀帝君从容不迫,亦嘎嘣丢了一句与她:“为父怕你个九万岁的毛丫头不成?”

  静窈进了清霄殿,面色倒尚算柔和,只是抬手将青玉案上的茶盏摔了个干干净净。

  她长到九万岁来,向来与她父君多有口舌之争。奈何她自小能言善辩,字字珠玑,总是辩得辉耀帝君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而今日事涉清衡,她便如此乱了分寸。辉耀帝君在远山殿里头轻笑了一声,觉得这九万载来的口齿之仇,一朝报尽,甚是开怀。于是吩咐了座下仙官去烹今岁的新茶,与撷兰帝后同座下七弟子饮茶吃糕,谈笑风生,极是愉悦。

继续阅读:二百零九、还君明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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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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