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翊转身前无助的眼神,转身后单薄的背影,莫名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难过。
挂断电话,茫然地杵在包房门口,我很想再一次把郑俊翊拉出来,却又没有那个资格。
我知道,自己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不能以他希望的方式陪他走到最后,我哪来那么厚的脸皮,继续招惹他?
但眼睁睁看着他自暴自弃,我真的于心不忍。
悬而未决地踌躇着脚步,楼梯口的服务生忽然拦住了两个人:“抱歉,请出示会员卡。”
循声侧目瞧过去,其中一个男人,胸口赫然挂着简陋伪装的微型摄像头。
应该是简亦凡说的狗仔!
如果被拍到,不仅郑俊翊吸Du的绯闻可能会重出江湖,简亦凡也可能会被写成新婚之夜戴了绿帽子。
没法让他们两个都受到牵连,我急忙戴好墨镜,迅速躲进卫生间。
然而我等到快在马桶上睡着,简亦凡也没出现,甚至一通电话也没再打过。
不,水若烟挨个隔间翻出我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以为是狗仔,她一推门吓得我差点从马桶上摔下来。
看清来人是水若烟,我依旧惊魂未定,轻抚着胸口,问:“你怎么来了?你家勇哥不管你么?”
她说:“现在没空想怎么跟勇哥交代,我得把你弄出去。简董去见孔茜了,据说……孔茜手里……有我哥……杀人的证据。”
我顿时急了:“有证据找警察阿,找简亦凡干嘛?配合办案不是公|民义务么?那个傻逼也真敢去!孔茜之前还拿硫酸想弄死我呢!他单独去见她能有好果子吃么?”
水若烟飞快地拦住我急欲往外冲的身体,充满羞愧地告诉我:“她、她女儿……被我哥……猥xie了。”
啥?
水怿心变太吧?不是对妹妹下手,就是对女儿下手!
难以置信地皱眉盯着水若烟,我起初没好意思开口。
可转念,我突然想到……
我发高烧被肖勇旭捡回家那天,水若烟跟我说过:我被堕掉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肯为我离婚就不错了。
我和康康遭到范映雪的绑架后,简亦凡对肖勇旭说过:你该做的,是向警方提供线索,而不是怕你的烟儿发现自己和亲哥搞出了孩子,什么都不跟警察说。
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无疑说明……水若烟知道她的孩子是她哥的,肖勇旭却不知道水若烟知道!
警惕感蓦地冒出来,我甩开水若烟,语气不善:“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要会员卡么?而且你怎么知道简亦凡去见孔茜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怎么知道你哥和孔茜女儿的事?是简亦凡、你姐、还是你哥告诉你的?”
面对我机关枪似地一连串逼问,水若烟脸色“唰”地变了,眼里泛着格外委屈的泪花。
颤了半天唇,她才艰难地重新鼓起勇气出声:“你不信我没关系,等你回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先跟我把衣服换了,我出去替你引开狗仔,你从后门走。”
没想到她被揭穿还愿意救我,我愣了一下。
她却关上隔间的门,很快把自己tuo得精|光。
深知无论如何也要快马加鞭出去找简亦凡,以免他被孔茜荼毒,我懒得再计较水若烟的谎言,立即换装,和她兵分两路离开酒吧。
凌晨的凇城,依然笼罩在漆黑的浓雾中。
我摁动车钥匙,一路循声追光找到自己的车位,抬手刚要拉车门,脚边兀地踢到一团湿漉漉的东西。
垂眸晃眼瞥见一只惨白的手,我瞬间惊叫着连连后退。
那只不知是人是鬼的手,继续不断痉|挛着,混乱地呢喃呻|吟,听不清在说什么。
不过,我隐约听出了这把熟悉的嗓音。
借着灯光,我终于看见车轱辘旁醉倒的,不是鬼,而是人,还是刚见面不久的熟人。
郑俊翊狼狈不堪地打着滚,满头大汗,下巴上稀疏的青涩胡茬,像转眼老了好几岁。
从没见过这阵仗,我赶紧蹲下去问:“你怎么了?”
“别管我。”郑俊翊浑身哆嗦,表情异常焦虑,一个劲儿地推我,“你快走吧,我搞不好真会对你下手……”
我当然不信他这种时候还有力气对我怎么样,只问他:“你是刚xi过又上隐了,还是被下了yao?”
郑俊翊颓唐地摇头:“没有……都没有……你走吧……”
对!
先前在包房里,绑着输液带的郑俊翊被我拉走了,他回去以后可能压根没再碰那玩意!
我急得嗓子直冒烟:“所以你是被下yao了?我带你去医院打针!”
“不行。这样就中计了。”
郑俊翊仓皇地拉着我的手,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眼,破釜沉舟地说:“水幼清是因为我今天不肯复xi,才趁我上隐,把我丢到你这。她要试探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也希望你被媒体拍到,让你和简亦凡难堪。”
听到郑俊翊此刻还在为我着想,我又感动又着急,都快哭了:“被拍到也无所谓,你的命要紧。只要你不拒绝我和简亦凡帮忙,我们愿意陪你重新戒掉……”
“我说了不行阿!彻底戒掉……我就没法留在水幼清身边!”
“你非要留在她身边干嘛阿?”
“……为了爱。”
郑俊翊枕在我腿上,语气严肃:“其实我在看守所想得更多的人,不是你,是她。说我犯贱也好,犯傻也罢,毕竟我在她身边五六年了,不可能没感情。至于你,就只是对偶像的幻想和错觉罢了。你走吧,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郑俊翊对你,纯粹是想象和迷恋造成的错觉,他真正离不开的,是我。
在洛杉矶,水幼清打给郑俊翊却被我无意接听的那通电话,霎时在我胸中涌出一股无比愤怒和无奈的难过。
我一直以为,郑俊翊把我看得特别重要,我是唯一能让他走出阴霾的人。
我忘了,他曾被水幼清以爱为名绑架过,他们有过一段惊世骇俗的过去。
他终归能轻而易举地从对我的感情里抽|身,或许自始至终,水幼清才是他唯一的心头好。
我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自作主张地妄想担负起郑俊翊的人生,一次次被简亦凡误会,险些失之交臂。
所以,我愤怒,是恨铁不成钢。
我无奈,是觉得自己委实可笑。
我难过,是深深感到愧对简亦凡。
缓缓抽|出被郑俊翊救命稻草般紧攥着的手,我慢慢舒展眉心,失望地说:“既然你自愿跟水幼清万劫不复地互相祸害,我也不拦着,更不会再多管闲事。但水幼清是水怿心的妹妹,干过太多助纣为虐的勾当了。你要坚持跟她,咱俩以后就是仇人。”
说完,我起身要上车去找简亦凡。
郑俊翊搂住了我的脚踝:“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为了你进监狱,为了你退圈,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别人。你让我怎么坚持?怎么用你挤走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明明是水幼清糟|蹋和出|卖他的身|体,用Du品操控他的心智、囚禁他的灵魂,到头来,他竟理直气壮把错全推到了我头上。
多可笑?用我挤走别人的位置?
怪不得他不想再欠我,原来他一直在利用我。
而我在和简亦凡频发冲突、郑俊翊不停送温暖、送安慰的时候,都没想过这样利用他。
甚至失忆那会儿,我想的也是就此对简亦凡死心,释怀过去,腾出被简亦凡霸占的心扉,再请他住进来。
索然无味,多说无益,我轻轻踹开郑俊翊,佝偻着背坐进车子,开出停车场,马不停蹄地打给简亦凡。
电话一通,简亦凡立刻紧张兮兮地问:“水若烟还没到么?”
“当然到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我可不希望我老公在大婚晚上,跟我前夫的情人勾搭成J。”
我佯装生气地兴师问罪,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我轻松得要起飞的心情。
郑俊翊爱的从来不是我,我终于不用对他感到亏欠,不用左右为难地拯救他。
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陪简亦凡守护康康,给康康一个完整的家。
电话那头,简亦凡似乎也松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正在去孔茜家的路上,还没出郊区。坐标发你,你到楼下等我吧。”
“好。”
傻笑着挂断电话,街道上依旧大雾弥漫,我却在沉睡的世界里热烈地加快车速,像要飞往后顾无忧的终极幸福里去。
然而,当我和简亦凡碰面,手挽着手走进孔茜所在的公寓,我却吓得说不出话。
楼道里坏掉的感应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像极了鬼屋。
我缩在简亦凡怀里,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颤巍巍地前行。
简亦凡揽着我的肩膀,让我别怕,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我俩的影子,在墙上被映得俨如两只步履蹒跚的野兽。
摁动电梯后,电梯停在18楼的红字,闪了又闪,最后停到一楼。
门开的瞬间,我整个人登时跌坐下去,狂吐不止。
素来见过大世面的简亦凡,也吓得丢了手机,迅速捂住的我眼睛,拉着我踉跄后退。
可透过简亦凡的指缝,我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依旧看得见眼前的一切——
滑落的手机,光束照进鲜血淋漓的电梯。
一具面部被毁、开膛破肚的果体女尸,悬挂在电梯中央,被豁开的肚子里,塞着一块块模糊的血肉。许是由于塞不满,一颗同样面部被毁的小小头颅滚落下来,刚巧就在女尸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