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愣神,冰冻三尺的空气里,简亦凡故意挑衅地昂着下巴扬了扬唇,教唆康康:“你不想走可以留下,以后跟爸爸在一起,咱俩不要蜜蜜了。”
我回神,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为所动的样子,信心满满地等着康康拒绝。
而康康,居然犹豫了!
我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康康,居然小心翼翼地望向我,挣扎了好几分钟。
我含辛茹苦拉扯到这么大的宝贝儿子,最后居然咽咽喉咙,很轻很小声地回答:“好。我跟爸爸在一起,不和蜜蜜走。”
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
生怕我没听懂,康康缩在简亦凡肩头,又用我能听到的音量,嗫喏着重复了一遍:“蜜蜜如果一定要离开爸爸,那我选爸爸。”
大受打击,我头晕目眩,强撑着冲康康摆手:“下来,跟我走。你这样我和你爸爸也是不会和好的。”
我懂,康康一定是为了逼我跟简亦凡在一起而威胁我。
可康康不懂,他留在简亦凡身边有多危险。
康康不知道,他的好爸爸,为了一份所谓的愧疚和亏欠,明知唐蕊先后两次险些危及他的生命,却依然跟唐蕊纠缠不清。
“我不要。”康康固执地小声抗议着,搂紧了简亦凡的脖子。
简亦凡显然也没料到康康会这么坚决地选择他,怔怔瞅着康康。
“康康,乖,先跟姥太奶上楼。让你爸你妈单独说会儿话,他们肯定能和好。”
简姥姥看不过去,急忙跑过去,轻拍着康康坚定环绕住简亦凡脖颈的小手,却怎么也掰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哄着康康,替我说好话:“你妈一个人把你带到这么大多不容易阿,乖,别惹你妈伤心。”
简姥姥明白,康康是我的命根子。
她怕简亦凡做得太过,我们一家三口会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是,康康年纪小,不明白也不怕,还是像章鱼一样死攀着简亦凡,不肯抬头看我。
懒得废话,我直接不假颜色死上前伸手想抢过康康。
毕竟,我不能放着我亲儿子被简亦凡找的小三弄死。
简亦凡却寸步不让地准备把康康交给简姥姥:“去,乖乖跟姥太奶上楼,我和蜜蜜有话说。”
康康不说话,本能地迅速攀住简亦凡,把简亦凡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我挺直脊背,维持着不屈服的气势,踉跄退后两步,闭了闭眼,竭力咽下心底涌出的挫败和绝望。
冷笑伴着窒闷的疼痛,在我胸腔扩散开来。
我说:“用不着假慈悲,就让康康先住你这。反正单凭你和范映雪的小视屏,社区里你跟唐蕊搂搂抱抱的监控,还有你的PTSD,我不愁没法让康康回到我身边。”
说完,我转身走得飞快。
我没必要伤心。
康康要跟着简亦凡,无非是不希望我们离婚分手,我姑且让简亦凡得意几天,以后再通过法律手段夺回康康。
好歹有两位老太在。
尤其是有简姥姥在。
但凡唐蕊敢动康康一下,相信简姥姥绝对能生剥活埋了她。
我要让简亦凡知道,离开他,并非源于十八岁少女的心智,一时冲动。
即使有两位老太劝着,有康康配合着,我也依然坚持要走。
无论他是强取豪夺,还是欲擒故纵,都没用。
我不是唐蕊,更不是范映雪。
我不会继续让他仗着我的爱,有恃无恐地伤害我。
可……没必要伤心,不代表不会伤心。
就算知道康康的良苦用心,我还是没法轻易接受和释怀,他舍弃我跟简亦凡父子情深的画面。
就算知道简亦凡是为我的理智在赌气,利用我对康康的感情,耍心眼逼我不离开他,我还是没法原谅和理解,他跟唐蕊的藕断丝连。
所谓众叛亲离,大抵如此。
原本回家路上盘算好了,要带康康去住酒店,我还特地订了一间超级英雄的主题儿童房。结果离开家的时候,我却空着一只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却失去了爱人、儿子和六年的记忆。
叫我怎么能不伤心?
真不如当初一枪崩死我算了!
简亦凡始终没追出来,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出亚泰凇山湖,哭得肝胆欲裂、五内俱焚,没走几步,就头重脚轻地躺尸街边了。
昏迷前我隐约知道,自己八成是又烧起来了。
但我还挺乐呵的,心想,枪子崩不死我,大火烧不死我,发烧烧死也蛮好的,虽然死得不太上档次。
我发誓,自己压根打从心底不想再睁开眼睛面对这个悲惨世界。
然而我是个多受命运眷顾的奇女子阿,老天爷哪能让我这么容易就死了?
经历过漫长的混沌,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豪华陌生的屋子里,浑身都是汗,衣服有人替我换过了。
衣服有人替我换过了!
我心慌地扭头一看,看到身边是个黑长直齐刘海的长腿萌妹,顿时松了口气。
我问妹子:“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勇哥把你带回来的。”妹子摇头,羞涩地笑了笑,动作轻缓地拿掉我额头上的冰袋,轻声说:“你一直发烧,勇哥一个大男人照顾你不方便,我就陪了你一夜。”
我听完,有几秒高烧后遗症般的懵逼:“勇哥?”
妹子恍然大悟:“阿,就是肖勇旭。我差点忘了,你不记得我了。”
肖勇旭不是跟范映雪一样,恨死我了么?干嘛把我捡回来?
我皱眉:“那……你是?”
“水若烟。你失忆以后,我们也见过一面的,在医院……”
透过她清韵精致的眉眼五官,认出她就是在医院哭着喊着问肖勇旭要孩子的疯女人,我突然很尴尬。
虽然慈善晚会那天,听肖勇旭跟水怿心说过,水若烟现在是跟我们一伙的,但她毕竟是水怿心的妹妹。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她求我那会儿还欲言又止地说过,肖勇旭是为我才打掉了她的孩子。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跟肖勇旭……和好了?”
依照我的思路……如果肖勇旭是在我失忆前后离的婚,那水若烟无疑是当了小三的。
而她被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害得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能亲密无间、甜蜜如初地跟对方同居,太不现实。
难道说离了婚、给了她名分、让她成功上了位,以前被怎么伤害过都能谅解?
水若烟淡淡地笑着说:“不和好还能怎么样呢?我被堕掉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肯为我离婚就不错了。”
我瞪大眼睛难以理解地看着她,严重怀疑自己发烧烧出幻听了。
水若烟叹气:“算了,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了。你饿不饿?勇哥给我做了早餐。不然,我们吃一份?”
明白她不愿多说,我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不了。我出去吃,完事直接回酒店。”
我得要脸不是么?
人家只做了一人份的早餐,摆明了不欢迎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简亦凡授意,才会捡我回家。
“你出不去的。”水若烟结结巴巴地拽住了我,告诉我:“门被勇哥反锁了。”
我一听就急了:“嘿!我是他的犯人阿?他不会准备为了给他弟弟报仇弄死我吧?”
水若烟愣怔了一下,说:“他不是怕你逃跑,是怕我被人带走。其实他从看守所回来以后就不怪你了,是他弟弟不争气。他今天出门,就是去查他弟弟的案子。”
我更费解了:“他天天关着你?这是非法拘禁,你可以告他的!他一个律师,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么?”
“他是在保护我。”
似乎心知肚明这样的辩解多么苍白无力、荒唐可笑,她说完就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看着她细瘦伶仃、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多事地提醒:“千万别被所谓的爱情洗脑,我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我们还是吃早餐吧。你不饿我都饿了。”她避重就轻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拉我去餐厅。
瞧见那份无比简谱的鸡蛋三明治,我彻底忍无可忍:“他就给你吃这个?一日三餐一份三明治?虐待阿?”
翻着白眼吐槽完,估摸着水若烟肯定不会做饭,我直奔冰箱,开火又添了俩菜。
水若烟全程星星眼地表达着对我的崇拜。
摘掉“水怿心的妹妹”这个帽子,这多好一姑娘阿,可惜被肖勇旭糟蹋了!
不过,托肖勇旭的福,我意外收获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郑俊翊不算朋友,算是粉丝、追求者、准前小叔子……总之有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身份。
肖勇旭就更不算朋友了,甭管以前还是现在,对我好都是看简亦凡的面子。
简亦凡更更更不可能是朋友。他以前是我最爱的男人,最亲的弟弟,以后却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有康康的父亲这一个身份。
我和水若烟无比投缘。据她说,我失忆之前,我俩的关系就不错。
在肖勇旭家被关了一天,我俩聊电影、聊音乐、聊服装、聊化妆、聊八卦,侃得天花乱坠,唯独避免谈到水怿心,和其它所有会尴尬、会郁闷、会伤心的话题。
如果肖勇旭不回来,我俩没准能侃到第二天。
可肖勇旭不仅回来了,还吓得我俩半死。
当时我和水若烟正在看《电锯惊魂》,冬天傍晚的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只有电视散发着幽蓝的光线。
荧幕里的女人,嘴被捕兽夹狠狠撕扯得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瘆人的惨叫。
肖勇旭一开门,吓得我俩“嗷”地一声,抱成了一团。
惊魂未定之际,肖勇旭一把打开电灯,无比扫兴地冷板着一张脸对我说:“简亦凡让我给你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