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懂,范映雪是自责。
她恨自己曾经的一时冲动,害肖勇明为她顶罪,身陷囹圄,出逃丧命。
可她又求死不能。
因为,她肚子里有肖勇明唯一的骨血。
于是,她只能依靠仇恨作为活下去的动力,把错都归咎到我和简亦凡身上,苟且偷生。
说句婊点的话,我真挺同情范映雪的。
毕竟,她和肖勇明犯的事,罪不至死。
我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利用他们揪出藏在背后的水怿心和唐蕊而已。
从看守所回家的路上,我深刻反省了自己性格的劣根性,并不全在于没事找事的胡思乱想、矫情和作,而是明知自己有这样那样的一大堆臭毛病,却总在情绪上来的时候没法控制自己,死性不改。
所以,我决定跟过去那个固执的自己讲和,让简亦凡别再跟我生气了。
无论杀死肖勇明的凶手是谁,无论简瞳曾经出于何种原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该看在康康的份上,守住和简亦凡的婚姻。
至少,我们还在对方身边。
至少,我们还相爱。
我不想步范映雪的后尘,更不想给自己任何失去以后再后悔和自责的机会。
急于见到简亦凡,又没把握确定自己有主动低头认错的勇气,我的心跳,就像钢琴初学者非要挑战的高难度曲子,叮叮咚咚,完全跟不上节拍。
可当出租车停在距离亚泰凇山湖还有一个街区的红绿灯,车窗外两抹身披风雪的亲密身影,瞬间平息了我紊乱的心跳。
生怕看错,我揉了好几遍不自觉吃惊瞪大的眼睛。
然而,那个穿着湿透结冰的焦黑大衣的男人,那个有着温柔如水的淡雅丽颜的女人,那两张相拥热吻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简亦凡和唐蕊。
当初简亦凡人鱼线那颗草莓,我可以说是唐蕊跟他玩仙人跳。
我从洛杉矶出差回国那天,简亦凡和唐蕊在家门口搂搂抱抱,我可以说是唐蕊为了拆散我们,主动倒贴,存心制造误会。
那现在呢?
简亦凡在我眼前,紧抱着唐蕊的双臂,和唐蕊藕断丝连粘在一块的嘴唇,要怎么解释?
无法继续替简亦凡编造借口,我愣在车里,一手心的汗,视野模糊,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给他们一人一耳光。
但等红灯亮到最后一秒,变成绿灯,我仍然愣在车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被载走了。
当然,并不是我脾气好,亲眼目睹他的背叛还能容忍,还能天真地期待他回头、相信他爱我。
我只是不想变成当街发飙的泼妇,自毁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前途。
为了他,不值得。
事不过三,他已经失去了全部被原谅和理解的资格。
他不值得我放弃郑俊翊、伤害郑俊翊。
对,郑俊翊!
这段日子,我先是沉沦在简亦凡的“爱”里,后是被唐蕊的爆料、康康病情恶化的假消息和肖勇明的死搅得心烦意乱。
又怕媒体捕风捉影把郑俊翊编排成插足我和简亦凡的第三者,又怕简亦凡对被陷害的郑俊翊见死不救,去了两次看守所,一次都没探视过他。
而在慈善晚会前夜,侵犯过我以后,保证会救郑俊翊、会和唐蕊断得干净利索的简亦凡,居然哪个承诺都没兑现。
亏我见完范映雪,还臭不要脸地痴心妄想着跟他言归于好!
心灰意冷地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儿童房,面无表情地告诉康康:“马上收拾东西换衣服,我们不住这了。”
康康一头雾水地眨巴着眼睛,问我:“你和爸爸不会又吵架了吧?姥太奶不是说你们刚演过火灾大电影?”
“自己收拾东西换衣服,马上。”
我镇定坚决地重复,随后转身回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
简姥姥和尼姑奶奶看我这架势不像闹着玩,都吓傻了,很快追进来七嘴八舌地劝我。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小凡要是欺负你了,跟姥姥说,姥姥给你撑腰。”
“是阿,蜜蜜,康康才刚恢复没多久,很快就要开始第三期治疗了,别因为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刺激到他。”
觉着把简亦凡跟唐蕊卿卿我我那点破事闹到两位老太太那,显得好像我离不开他,故意找老太太向他施压一样,我没应声,没事人似地把甩到床上的衣服,一件件从衣挂上拽下来,随意叠放着丢进行李箱。
尼姑奶奶急得不停跟我道歉:“是奶奶错了,在庙里没看好康康,让他被外人下了药。你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你跟小凡两个孩子好好的。”
在庙里给康康下药的外人是谁?
唐蕊么?
估计很快就会变成简亦凡内人了吧?
自嘲地腹诽着,我还是不吭声,专心查看着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一并带走。
想了想,我把衣服全部抓进行李箱,移步去卫生间拿洗漱用品。
俩老太太穷追不舍地叫着我名字,连哄带求地说:“蜜蜜,别这样,好歹等小凡回来跟他聊一下阿。”
聊?聊什么?
聊他为什么才跟我出生入死过,转头就衣服都不换地跟别人抱在冰天雪地里互相啃?
听他说是因为被我的理智刺激到了才去唐蕊那寻求温暖和激情?
实在找不到应对的语言,我充耳不闻,关上卫生间橱柜的门,径自走向书房,翻我平时常看的书和写歌会用到的东西。
简姥姥急火攻心,一跳老高:“不是,蜜蜜,你怎么了?连姥姥的面子都不卖了?说句话阿!”
不是我故意为难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控诉简亦凡脚踏两只船么?
那样做除了让康康对爸爸这个角色失望,不具备任何意义。
见我始终一声不吭,俩老太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简姥姥不停给简亦凡打电话:“这臭小子!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尼姑奶奶仍旧满嘴对不起:“你一直不说话,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我明早就和你们姥姥一起搬走,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行么?”
于心不忍,我扣上行李箱,无奈地跟二老解释:“奶奶,姥姥,你们别这样,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和简亦凡的感情出问题了。我早先就说过,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我都能为了康康包容简亦凡。但现在这事,我忍不了。具体是什么事,你们应该多少知道一点,我不想当着康康的面提。”
尼姑奶奶听明白是简亦凡理亏了,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叠声地连连叹气。
简姥姥继续给简亦凡打着电话,一屁股坐到床头,放下架子苦口婆心地帮简亦凡开脱:“你要怪就怪姥姥没教好你们的妈,让你们的妈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当年事出突然,小凡不想伤害你,只能逃走。为了治病,免不了和小唐接触,年少无知负了人家,偶尔同情和愧疚,应该也能理解吧?”
“所以我没怪你的好女儿和好外孙,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我始终没什么表情,拎起行李箱,直奔儿童房,准备带康康走。
几番劝说无果,追着我的俩老太太只剩一句:“蜜蜜,别走阿。”
猛地记起了什么,我在眼看就要抵达儿童房的最后一刻顿住脚步,缓缓回身。
不太敢对二老说太伤感情的话,也不太敢看她们急欲挽留我的眼睛,我垂着头,眼神闪躲地掏出门禁卡和那台捷豹的车钥匙,尽量平静地吐出那句:“替我还给简亦凡。”
两位老太彻底傻眼。
简姥姥手机都扔了。
尼姑奶奶看了我好半天,才叹着气抖着手接过钥匙串。
想必我自己不记得的六年里,大概把康康教得很懂事。
小家伙明明特别舍不得,却还是乖乖穿好了衣服,眼角鼻端通红地拖着他的小行李箱,站在儿童房里等我。
深吸了一口气,我握住康康冰凉的小手,领他下楼。
走到一楼客厅时,捡起手机依旧打不通的简姥姥,不死心地在我身后喊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再度停住脚步,又长出了一口气,本想回头告诉简姥姥,自己去意已决,门口却突然传出手机铃声和电子锁的“叮叮”声。
简亦凡推门而入。
康康立马丢下行李,雀跃着跑过去抱住了简亦凡的大腿,像撒娇又像控诉似地数落简亦凡:“你是不是又惹蜜蜜生气了?蜜蜜要带我离家出走!你快道歉,快哄蜜蜜!不然,你以后就没有那么漂亮的老婆和这么聪明的儿子了!”
简亦凡俯身把康康捞进怀里抱起,冰冷视线,如毒如刺,越过康康,巡视着我身边一大一小的两个行李箱,和我身后停止给他疯狂打Call的简姥姥,最终落定在我身上。
我以为,不知道我目睹了他和唐蕊拥吻那一幕,他或许会问我又在闹什么。
不想,他居然收回冷清的视线,对康康说:“蜜蜜要走就让她走。”
他居然问康康:“你呢?愿意跟蜜蜜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