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动怒,端熹公主立马不敢再叫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八皇子懊恼的看了一眼言行无状的皇姐,倒背着双手立在她身边,没再说话。
此时已经入夜,刚刚还热闹的歌舞早已经退去,偌大的御花园只余鼓燥的蝉鸣和着池塘里的蛙叫,扰得人心不胜其烦。
隆运皇帝不知是因为真恼了端熹公主,还是本就对平贵妃与八皇子一派早有不满,直接迁怒两人。
老辣的眼睛看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平贵妃,冷笑了两声说。
“平贵妃,朕平日见你端庄稳重,知书守礼,不想竟教出端熹这样蛮横刁钻的公主,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训斥完平贵妃,又将视线转向阶下的八皇子,语气生硬的道。
“老八,你曾经是朕最看中的儿子,没想到,你一心只在朝堂,竟然连规范你皇姐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朕还留你何用?”
八皇子闻言惶恐的跪倒在地,连连告罪,额头的冷汗迅速沾湿了发际。
台下跪了一地的众人全都冷汗淋漓,特别是八皇子党的官员更是手脚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一个问题,平日里这个极少出现在朝堂的北定王,选择在此时回朝,恐怕是有圣上的旨意!
难道说,眼前这个终年不苟言笑的北定王,才是赤龙日后的真龙?
北定王薄冷的唇瓣不着痕迹的微微上扬,目光扫向歪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苏浅,眸光一暗,冷不丁的出声。
“苏小姐,你可还坚持得住?”
他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苏浅,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一双漂亮的眸子半睁半阖,唇瓣都看不出一丝的血色。
此时一个小丫环正憋着哭声,给她抚着胸口,豆大的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隆运皇帝眼角余光看到北定王毫不掩饰的关心,不悦的一皱眉,态度冷淡的问。
“苏浅,端熹说你害了朕的皇孙女,此事你二人各执一词,可愿当面对质?”
端熹急忙抢话道:“父皇,儿臣愿意!”
隆运皇帝冷瞟了她一眼,重新又把目光转向苏浅,眸光如刀的盯着她。
苏浅在竹潋的拍抚下,好半天才好似缓过气,苦笑了一下,声音虚弱的说。
“回禀圣上,您看臣女如今这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衰败身子,有何能力谋害郡主?莫说臣女不敢,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端熹一双杏眼倒立,颤着手指指向她说:“你少在父皇面前装可怜!本公主府上家丁回禀时,分明说你驯服了那匹马,而且不知在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才会马踏香儿,致使她至今昏迷不醒,御医说…说她能活过来的希望很小!”
说着,她又将目光转向隆运帝,泪如雨下的说。
“父皇,儿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命根子啊!如今被人不明不白的给害了,恳请父皇一定要为儿臣作主,杀了这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隆运帝置在桌案上的手渐渐收拢成拳,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北定王,冷哼了一声问。
“苏浅,你还有何话说?”
苏浅不知道北定王打得什么主意,一时不敢乱接话,虚弱的靠在竹潋的怀里,眼皮轻垂,只露出一个凄凉又淡漠的笑。
“臣女自知命贱福薄,若天家当真容不得我,为成全圣上美名,解了端熹公主恶气,死又何妨?只叹我忠勇公府,世代忠良,父兄皆死于沙场,独臣女不孝,为国公府抹黑了。”
这话说得相当不负责任,又相当有针对性,偏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漂亮的让隆运帝如鲠在喉,让北定王惊艳欣赏,让可能受到牵连的国公府众人气恨交加。
隆运帝相当不高兴,一只手不停摸着椅子的扶手,老眼毒辣的盯了她半晌,不悦的说。
“你这是在说朕陷害忠良,薄情寡义?苏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指责朕的不是!”
苏浅心头一紧,暗道不妙,这隆运帝还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她这宝押得有点悬。
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将一个委屈可怜又无依无靠的孤女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还没等她想好措词,北定王开口了,男人如俯视天下的王者一般,睥睨的看着端熹公主,轻蔑的斜吊起眼角。
“端熹公主,你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当真和平贵妃如出一辙!若非本王今日就在马市,苏小姐岂非被你冤死?难怪她会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端熹公主被他一句话说得脸庞扭曲,满眼恨意的看着他,却不敢再大放厥词,只是那样阴狠的盯着他看。
就连低头垂目的平贵妃都扬起了脸庞,往日的妖艳明媚不复,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戳进掌心,咬牙切齿的问。
“北定王此话何意?本宫何时信口雌黄?当着皇上的面,你今天要是不给本宫一个交待,本宫誓不罢休!”
装病的苏浅头一下子大了几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的剜了一眼北定王。
尼妹的,这什么世道?你们私人恩怨自己去解决,怎么都拿她的事做文章?该死的,都拿她当软柿子捏是吧?
隆运帝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胡子翘了几翘,隐忍着怒火说。
“平贵妃,给朕闭嘴!”
平贵妃见皇上震怒,眼神有些惊慌,四处瞟了几眼便快速收回目光,表情泛着极不正常的紧张。
隆运帝重又看向北定王,虎着一张脸问:“皇儿,此话何意?”
北定王接受到苏浅的目光半晌未语,眼神十分不平静,思虑了片刻,表情才略有缓和。
“禀父皇,儿臣今日在马市挑选军马,恰遇苏小姐被一匹烈马摔下马背,儿臣出手及时,方化解危险。儿臣见苏小姐惊魂未定,便命侍卫牵着马匹送苏小姐回去与丫环会合。”
苏浅长出了一口气,她也算看出来了,老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十分在意夜璃焰,根本不似外界所传的那样,惧于他在军中威望,方才重新重视起他。
当然,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她没兴趣知道,只需要知道北定王能保她性命就够了。
她是现代的佣兵女王不假,身手功夫头脑皆出类拔萃也是事实,可她还没自大到觉得凭一己之力就能杀出重围,逃出升天。
所以该弱的时候必须要弱,北定王欠下的人情也不只这一个了,左不过就是再多加一个,反正债多不压身。
“哦?那就是说苏浅并未驯服马匹,也并未利用烈马生事?”隆运帝脸色缓和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两人。
北定王点头默认,重又将视线转向端熹公主,眸光犀利的说。
“侍卫完成任务向儿臣回禀之时,说温雅郡主意欲抢马,儿臣担心烈马再次伤人,故而过去探看。不想晚了一步,马已经踏伤了温雅郡主,被侍卫抬回了府中,那匹连伤两位京中小姐的烈马,被儿臣追上,已经当场击杀。”
夜璃焰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瞎话,听得苏浅都要相信了,心里暗笑他颠倒黑白的功夫比起某些不入流的人可是高段百倍。
以这个男人缜密的心思,她百分之一千相信,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被封了口,只除了公主府的侍卫,可惜,那些人的证词根本做不得数!
隆运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胡子说:“皇儿当机立断,值得嘉奖。此等烈马,断不可再为祸京城百姓。苏浅,你且起来吧。”
苏浅低头谢恩,在竹潋的搀扶下起身,只是身子依然摇摇晃晃。
隆运帝似是龙心大悦,急命御医送她到崇明殿去诊治,诊断过后再来回报。
等苏浅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端熹公主才回过神来,失去理智的指着夜璃焰尖声咆哮。
“贱种,你竟敢做伪证,包庇谋害我儿的凶手,本宫和你拼了!”
说着,她便要冲过来抓扯北定王,被八皇子狠敲了一下颈后,软趴趴的倒了下去,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八皇子接住她的身体,急声告罪说:“父皇,请怜皇姐护女情切,有冒犯十五弟之处还请见谅。儿臣回去一定多劝解皇姐,日后定不敢再犯!”
玩弄权势多年的男人如果再看不清形势,就是傻子,父皇明显偏袒北定王,那这场官司无论怎么打,都是输!
隆运帝老眼微眯,面沉似水的看了他两眼,挥了挥衣袖说。
“带下去吧,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一连两句不成体统,变相的把这次谋杀事件宣判了,端熹公主惨败收场。
同样跪在阶下的皇后得意的扬了扬唇,低声对身旁的平贵妃说。
“妹妹半生筹划,却不及那贱种的三言两语,姐姐真为你心寒呐!”
平贵妃恨得咬牙切齿,眼角余光都带着狠毒的说:“姐姐莫要高兴的太早,君心难测,你以为今天输的就只有妹妹一个吗?”
两人的对话北定王听得一清二楚,却并未揭穿,返身回到座位,若无其事的开始饮酒用膳,不时和身旁的隆运帝低声交谈几句。
看似平常的宫宴,私底下的众人却早就各怀鬼胎,一些尚未站队的朝中元老,似乎看到了曙光一般,极力想要投靠现在得宠的北定王,而已经站队明显却又立场不坚定的人心中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