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功夫,五个管事就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个国公府,屁大的事都马上人尽皆知,更何况刚刚处置的是新上任的管事,所以一出事,他们就知道了,这会儿都有些胆战心惊。
苏浅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面色凛然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不冷不热的道,“都起来吧。我国公府人员冗沉,又多无良之辈,所以今天就打发掉一批。这是名单,归属于哪个管事的,哪个管事去处理。”
五个管事急忙接过名单,等看完脸色大变,这可是一大半啊,是不是太多了?
苏雷左右瞄了瞄,忐忑的对上她的目光,赔着小心的问,“小姐,是要都卖掉吗?”
苏浅轻抚着下巴,眼角微挑,“这倒不必。除了上面我特别圈画的拉去人市上卖了,其余的给上一笔遣散费,卖身契也都还给他们,让他们自立门户就是了。”
几人一听要还卖身契全都惊讶的看向她,按说从她整肃国公府开始,一直手段狠戾,还从没见她手软过,怎么这回竟然如此好心,又要给遣散费,又要还卖身契的?
苏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想多做解释,只给处理意见,“遣散的,每人分十两银子,交还卖身契。另外剩下的三十三人,如果不想再为国公府效力,同样可以离开,条件与他们比同。”
五个管事一听差点喜极而泣,卖身契返还,那就彻底脱离了奴籍,成为自由人了,再加上他们在国公府侍奉了多年,都有点身家,出了府怎么也够养活全家了。
千恩万谢的出了门,屋子里就只剩下七卫和苏浅了,七煞不甚赞同的道,“苏小姐,开出这样的条件,你就不怕所有人都跑了?”
苏浅秀气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额角弯唇一笑,“跑了就跑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说不准留下的还是祸害。”
心甘情愿留下的,她还要观察观察呢,如果不合心意,还是要打发了。
掌家和带兵是一个道理,贵在精,不在多,留下有二心的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七卫没再多言,见她困乏的呵欠连天,急忙退了出去。
次日上午,五个管事的就过来了,四个人都换了平民装束,脸上有些讪然。
苏雷腰杆拔得笔直,鄙夷的看着几个人,将重新做好的一份名单呈给苏浅道,“小姐,除了您之前拟定的,另有二十三人要走,其中包括这四位管事。这是名单,您看看。”
苏浅不以为然,接过名单,看都没看一眼,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就按我之前说的,个人领上十两银子,交还卖身契,打发他们出去。”
这个结果几乎在她的预料之中,谁天生也不是为了当人奴才的,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能飞的,自然都要飞了。
理解归理解,但她也瞧不上这些人,毕竟当初是他们自愿卖到国公府的,如今一听说能换回自由便舍主忘恩,多少都算是背叛。
苏雷点头应下,其余几个管事在苏汉的带领下,跪到地上对她千恩万谢,“小姐,奴才们深感您的再生之恩,日后国公府若有用得…”
感恩的话没说完,苏浅小手一挥,态度冷淡的道,“你们现在不是奴才,我也不用你们感恩,国公府日后如何更是跟你们没半点关系。以后出去了,管住你们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多掂量着点。”
几人汗颜,磕了三个响头,便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苏雷见人都走了,愤而骂了一句,“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在国公府做了二十几年,这些人几乎都是在他后面进来的,哪个人不是受了老忠勇公的恩惠,如今树倒猢狲散,全都去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了,早把老主子的恩情给忘到了脑后。
苏浅若有所思的看着气愤不已的苏雷,心中暗道,这倒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清亮的眼睛染上些许暖色道,“既知是白眼狼,走了不是更好?有什么可气的?”
苏雷自知失态,却不见她怪罪,忙收敛神色,担忧的道,“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剩下的又都是些老弱病残,奴才是怕打理不过来。”
苏浅纤细的手指轻拈着茶杯,淡笑道,“苏叔,即日起你便是国公府大总管,也不再是什么奴才,你的卖身契,我等等便给你。从今而后,府上的事全权交由你打理,需要多少人,多少银钱,尽管调度,不必事事向我请示。”
苏雷受宠若惊,瞪大眼睛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小姐,你…你的意思是…”
苏浅看着精壮的汉子激动的腿都打突了,不由一阵唏嘘,满眼含笑的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人用钱你自己斟酌,实在做不了主的,可以向我来讨教主意。只一条,账目要清晰,每到月底,我是要查账的。”
苏雷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是,奴…我一定尽心打理好国公府的一切,请小姐放心。”
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苏浅就这么把偌大的家业都交给了苏雷,并且承诺余下的老弱病残虽然力有不殆,但是为国公府效劳了一辈子,投桃报李,国公府也愿意为他们养老送终。
苏雷热泪盈眶,替一群老伙计千恩万谢的同时,再三保证一定会打理好国公府,并誓死效忠苏浅。
苏浅心情颇好,收下他的忠心,便打发他去做事了。
火锅城的事情交给夜璃焰,她倒是闲下来了,正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做,七煞来报,说赵将军亲自过来,指名点姓要见她。
苏浅淡淡一笑,整理了一下着装,向迎宾院走去。
这个赵将军倒是个血性汉子,自从忠勇公和护国大将军战死,没少帮衬国公府,曾经也劝说过赵青娥不该把一切事情都怪责到苏浅头上,怜她年纪小小便痛失双亲,更应该多加照拂。
可这个赵青娥仗着自己是长辈,非但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还反过来教训他不该多管国公府的闲事。
从那以后,两家走动的便少了,这次若不是李管事跑去将军府,只怕也不会劳他大驾。
一进前厅,便听到赵将军的训斥声,“你这狗奴才,背着本将军乱传谣言,凭白让本将军替你背黑锅,今天本将军就当着贤侄女的面,打死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
紧接着就是李管事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声音之大能传出二里地去。
苏浅淡然的眸子波光溢彩,迈着轻快的步子进门,弯身行礼道,“苏浅拜见叔父,招待不周,还望叔父见谅。”
赵将军名叫赵亦之,是个四十多岁的粗犷汉子,国字脸,皮肤黝黑,二目如电,大鼻子大嘴叉,天生的大嗓门,声音很洪亮,昂藏的虎躯着一身精炼戎装,越发衬得高大魁梧,英姿勃发。
见苏浅进门,虎步生风的紧上前来,扶起她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一声叔父,可叫本将羞死了。”
苏浅顺势起身,如诗如画的眉眼看向这个表叔父,传闻虎威将军赵亦之是个爽朗耿直的汉子,做事一板一眼,刚正不阿,今天一看,似乎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叔父哪里话,昨日侄女也是被这奴才给气昏了头,否则也不会冲您老发脾气。唉,都怪我治家不严,才会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挑拨是非的东西。”她大义凛然的把责任又重揽回自己身上,给赵将军一个台阶下。
真是气昏了头吗?怎么可能!昨天那一出,无非是怕赵将军立场不坚定,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若果真如传言一般,将一碗水端平,那就是今天这番话,如果态度暧昧,想扶持赵青娥,那这个下马威就是开战的导火索。
赵亦之爽朗大笑,回头一脚踹翻李管事,亲热的摸了摸苏浅的头,“不怪你,不怪你。怪叔父老眼昏花,不该给这狗奴才赏钱,凭白的让你误会了叔父。唉,姑母她做事实在太过分,如今你来掌家,制约着她一些也好。”
京城之内几乎没有秘密,前段时日的事情,他也多有耳闻,对自己的亲孙女尚且不留余地,可见这姑母也够丧心病狂了。
再加上宫宴之上,赵青娥和苏家两府沆瀣一气,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身为小辈,不好过分要求,只能疏远以避嫌。
苏浅把他请到上座,命人上茶点,这才语重心长的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我国公府一门英烈,总不能毁在我们祖孙手中,我也是为老夫人好,全了国公府英烈的名声。”
赵亦之怎么都没想到,她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番大道理来,昨日她命人把被责罚的李管事丢到他府上,还摞下狠话,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认定此女日后必是大才。
没想到,她有的不光是勇,还有谋,这样一个胆大心细,事事考虑周全的巾帼红颜,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姑母为人太过嚣张跋扈,做事又太过招摇。当日若不是你心思机敏,两条罪名,就足以让国公府死无葬身之地。浅浅,以后国公府这个门户,还要靠你立起来,放心,叔父做你的靠山。”
赵亦之虽然为人耿直,可脑袋瓜却一点不缺弦,否则也做不到虎威将军的位置上。
苏浅忙恭身道谢,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坚定,“有叔父这句话,侄女就感激涕零了。国公府现在男丁凋零,也不图日后大展宏图,只愿别辱没了先辈的功迹,苏浅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说说谈谈的直到了亥时二刻,赵亦之才告辞,谈得越多,他越是对这个侄女刮目相看,也打定主意要帮衬一二。